娄晓娥把手里的搪瓷缸往桌上一搁,“当啷”一声撞得桌角的铁盒直晃。她盯着对面正蹲在地上修自行车链条的何雨柱,嘴角勾着点说不清的笑:“柱子,你这双手可真够巧的,上回修厂里的冲床是你吧?王师傅说你闭着眼都能摸对零件。”
何雨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时,额角的汗珠刚好滚下来,砸在满是油污的齿轮上。“瞎摆弄呗,比不得你们读书人精细。”他低头继续拧扳手,链条“咔嗒”一声归位,手腕一翻就把车梯踢了起来。
娄晓娥没接话,只是拿手帕慢悠悠擦着缸沿。阳光透过车间的铁窗斜切进来,在她蓝布工装的袖口绣出层金边,也照亮了何雨柱后背汗湿的印子——那是刚才帮食堂抬冰柜时蹭的,谁都没注意他后腰还贴着块膏药。
“下午歇班,去我那儿?”娄晓娥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些,“我妈蒸了槐花糕,给你留了俩。”
何雨柱直起身,往车轴里滴了两滴机油,手在工装裤上蹭了蹭:“不了,得回趟院,我弟的 textbooks 还在我那儿压着,他晚上要温书。”
“何雨华那小子,”娄晓娥笑出声,眼里闪着点促狭,“有你这么个哥,真是烧高香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歇会儿?前儿帮保全科修铣床,熬到后半夜吧?厂里都传,说何雨柱是铁打的。”
这话戳在何雨柱痒处,又带着点说不清的热。他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哪有那么邪乎,就是顺手的事。”
娄晓娥却突然凑近一步,手里的手帕轻轻往他额角一按,擦去那滴没掉的汗珠。“顺手?”她的指尖擦过他的眉骨,声音压得低,“我可是听说,你为了给食堂换个新蒸屉,愣是跟后勤科老王磨了三个钟头,就为了让大伙早上能吃上热乎包子。”
何雨柱往后撤了半步,差点撞翻旁边的零件箱。“你咋知道……”
“我咋不知道?”娄晓娥挑眉,手帕往兜里一揣,“你以为你每天天不亮就去菜站排队,谁没看见?还有上回暴雨,你把自己的雨衣给了门口看自行车的大爷,自己淋成落汤鸡,这事用不用我给你广播广播?”
何雨柱的脸彻底红了,抓着车把的手紧了紧:“你跟踪我?”
“我是关心厂里的‘万能工’行不行?”娄晓娥转身靠在铁架上,脚尖轻点着地面,“说真的,柱子,你就没觉得累?啥活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你那身子骨是铁铸的?”
这话像温水漫过心尖,何雨柱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昨晚何雨华抱着书本说“哥你腰都直不起来了”,鼻子有点酸。“习惯了,闲不住。”
“闲不住也得分事。”娄晓娥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往他手里一塞,“我托人从上海带的膏药,治腰肌劳损的,比你贴的那破布强。”她顿了顿,补充道,“别总硬扛,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
纸包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何雨柱捏着那层薄纸,突然觉得嗓子眼发紧。他抬头时正撞上娄晓娥的眼,那双总带着点傲气的眼睛,此刻亮得像淬了光的玻璃,映着他的影子。
“谢了。”他憋了半天才说出俩字,转身想走,又被娄晓娥叫住。
“问你个事,”她的声音有点飘,“前儿我看见你从东单那片老胡同里出来,肩上还扛着个木箱子,那是啥地方?你总往那儿跑。”
何雨柱的背僵了一下,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带了笑:“瞎看啥,那是我远房 uncle 住的小院,老头腿脚不利索,帮他挪挪家具。”
娄晓娥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是吗?可我咋瞅着那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门牌号还是‘藏经胡同7号’?我记得那地方,早年间是家书局吧?”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你记错了,就是普通小院。”他往车间外走,脚步快了些,“我先走了,晚了赶不上给我弟送书。”
“柱子!”娄晓娥在他身后喊,“你别总把事都自己扛着,啥秘密不能说的?”
何雨柱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到车间门口时,他摸了摸兜里的膏药,又捏了捏藏在内衬口袋里的那把黄铜钥匙——藏经胡同7号的钥匙。
其实他没说谎,那确实是远房 uncle 留下的院子,只是老头去年冬天没熬过去,临走前攥着他的手说:“那屋里的书,都是能救命的东西。”他这才知道,老头年轻时是教机械的先生,院里藏着满满一屋子的图纸和教材,比厂里的资料全十倍。
何雨柱叹口气,跨上自行车。车铃铛“叮铃”响了两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他突然想,或许有天,能跟娄晓娥说说那院子的事?说那里的月光有多亮,说那些泛黄的图纸上,藏着比工资单更重的念想。
他没看见,车间门口的娄晓娥正望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块没送出去的槐花糕,嘴角带着点笑。她当然知道藏经胡同7号不是普通小院——上周她去给老教授送资料,亲眼看见何雨柱蹲在院里的老槐树下,给几个穿补丁衣裳的孩子讲图纸,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背上,像镀了层金。
“还藏着掖着。”娄晓娥咬了口槐花糕,甜香漫开来,“早晚我得让你主动说。”
远处的自行车铃又响了,清脆得像串银珠子,滚过铺满阳光的街道。何雨柱踩着脚踏板,心里盘算着晚上给何雨华带个肉火烧,又想起娄晓娥刚才的眼神,耳尖又开始发烫。他摸了摸兜里的膏药,突然觉得,这日子好像比齿轮咬合得还紧实,带着股说不清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