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真离开巷子后,风裹着下午茶的香气扑在脸上,他却没心思多闻,手机屏幕上,奥托的消息还停留在“已跟看守所对接好,只等你来”。他顺着极光街熟悉的路道往治安局看守所走去,脑子里反复过着和陈珂见面的话术。
秦言真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行道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片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路面,被偶尔驶过的自行车轮碾过,发出轻微的脆响。路边便利店的电子屏循环跳着优惠广告,玻璃门时不时自动滑开,飘出一阵热饮的甜香,又很快被秋风卷散。
前方路口的治安局渐渐清晰,蓝红色的警示灯在灰白的墙面上交替闪烁,门口台阶上落着几片没扫净的落叶。他走到门口时,恰好有位民警抱着一摞文件从里面出来,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室内的冷气扑面而来。大厅里,墙面悬挂的钟表秒针轻轻跳动,角落的打印机传出规律的“咔嗒”声,等候区的塑料椅整齐排列,椅面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浅灰印记。奥托已经在走廊里等着他了。
秦言真点点头,跟着奥托往里走。看守所的走廊狭长而阴冷,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人鼻腔发紧,每一步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都格外清晰。走到关押陈珂的监室前,狱警打开铁门时,他看到陈珂正靠在墙角,双手抱膝坐着,头发凌乱,眼底满是红血丝,却依旧透着股不服输的狠劲。
“陈珂,出来。”狱警的声音打破寂静。陈珂抬头,看到秦言真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沉了下去,慢悠悠地站起身,手铐在手腕上晃出冷光:“秦先生找我,是想劝我翻供?”
秦言并没有直接回答陈珂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地向狱警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房间。狱警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他顺从地转身走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将走廊里的喧嚣与嘈杂一同隔绝在了门外。
当走廊里只剩下秦言和陈珂两个人时,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秦言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冷冽的寒芒,直直地刺向陈珂。陈珂被他这样的注视弄得有些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秦言的视线,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与秦言对视着。
沉默片刻后,秦言终于缓缓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平静,仿佛没有一丝波澜:“下午就是终审了,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带着遗憾走进监狱吗?”他的话语虽然轻柔,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陈珂的心上,让他不禁为之一震。
陈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秦言见状,继续说道:“林霜的墓在城本郊的墓园里,就在那棵银杏树下。墓碑上刻着的,是你亲手刻的‘霜霜’两个字。”说到这里,秦言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也可以说我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你难道不想在最后一刻去看看她吗?”
“你怎么知道……”陈珂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底的冷意瞬间裂开一道缝,声音都有些发颤。秦言真知道,这句话戳中了他的软肋,继续说道:“我可以带你去,用东宫理事的身份担保,庭审前一定把你送回来。但我有条件,你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陈珂沉默了,他靠在墙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指甲缝里还沾着灰。秦言真没催,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知道,陈珂心里在挣扎。过了大概五分钟,陈珂终于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更浓了,却多了几分决绝:“我跟你去。但我不会在你面前说,要讲,我也只在她墓前说。”
秦言真松了口气,抬手示意狱警过来:“按之前说的,去掉手铐,换上便衣。”狱警有些犹豫, 奥托在一旁递了个眼色,才上前解开陈珂的手铐。陈珂换上黑色外套时,动作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穿过这么轻便的衣服。走出看守所大门,阳光落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嘴角却没什么笑意。
秦言真开车,陈珂坐在副驾,一路无话。车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低矮的民房,再到郊外的树林,陈珂的目光始终盯着窗外,直到看到墓园入口的银杏树,才缓缓开口:“很久以前,我带她来这条松叶街上看银杏,现在这些树都长的这么高了,这里的公园还被改成了一块墓地,哎。”
“她说喜欢这里的安静。”声音很轻,像是在跟秦言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言真没接话,只是在墓园门口停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事先买好的白菊,是谭筱熙刚刚在他出巷子时提醒他,陈珂的妻子喜欢白色的花。他把花递给陈珂,看着他接过花时,指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喊我。”秦言真说完,便站在银杏树下,看着陈珂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墓园深处。
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秦言真靠在树干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必须拿到陈珂的证词。他能隐约听到陈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压抑的哽咽。“霜霜,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没帮你报仇,也没毁掉那些肮脏的东西……”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烟花吗?你吓得躲在我怀里,却还说好看……”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秦言真心上,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家,如果自己父亲的死也不是意外的话,那么自己报仇的过程,会不会比陈珂更加……可比起陈珂,他至少还有机会继续往前走。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指向九点十五分,离终审开庭还有一个半小时。“该走了。”秦言真在心里默念,却没立刻上前,他想给陈珂多一点时间。
又过了十分钟,陈珂终于从墓园深处走出来,眼眶通红,却已经擦干了眼泪。他走到秦言真面前,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秦言真立刻拿出录音笔,按下录音键。
陈珂靠在银杏树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幕后主使应该就是克林顿。炸银行前,有个神秘人联系我,给了我A+权限的通行证北都能批这种权限的,只有他。我的办公室里的那台电脑有一个加密文件,我将它转移了出来。就是那个神秘人给我转来这些权限的记录,这个文件被我导了出来,U盘就埋在我妻子这里,现在我将它转交给你。”
秦言真接过,心里一沉。终于,他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可没等他松口气,陈珂又补了句:“你能扳倒他,但最后一步别大意。克林顿手底下的人比你想的多,说不定现在就有人盯着我们。”他说着,往墓园入口瞥了一眼,眼神警惕。
秦言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立刻握紧了拳头, 奥托也从车里走出来,手按在腰间的枪上。“别紧张,是我安排的人,怕克林顿的人来捣乱。”秦言真低声安抚,心里却已经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就在这时,法院的警车缓缓驶来,蓝红色的灯柱在晨雾里转着圈,却没拉响警笛。陈珂看到警车,眼底闪过一丝释然,他对秦言真说:“我该走了。谢谢你,秦先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定要小心。”说完,便转身走向警车。
秦言真在他进入警车之前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后悔吗?”
陈珂回道:“曾经有一个故人跟我说过,不要后悔你所做的任何事情,要坦然的面对已发生的结果。”说完,陈珂就上了警车,头都没回。
秦言真站在原地,看着警车渐渐远去,手里的录音笔还在运转。他刚想收起录音笔,脑海里传来祁愿的声音:“别后悔自己做的事,要坦然的面对已发生的结果,我总觉得在哪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秦言真叹息一口,打断了祁愿。
“庭审马上就要开始,陈珂的证词必须准时递进去。先别想这个,我们现在就赶过去,不能出任何差错。呼,送陈珂最后一程吧”祁愿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