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越来越亮，巷子里开始响起邻居们开门泼水、互相招呼的声音。
周轩背好书包，水壶在身侧晃荡，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频频朝门外张望。
“妈妈，几点啦？会不会迟到？”他第五次问道，脚不安分地在地上蹭着。
林晚书正在给安安戴上一顶小小的太阳帽，闻言看了看桌上的老式座钟：“才七点一刻，早着呢。你们学校八点才上课，走过去十几分钟就够了。”
她直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儿子的行头：海魂衫的条纹是否对齐，蓝布裤子的裤腿是否挽得一样高，红领巾的结是否端正，鞋带有没有散开。
“走吧。”周凛川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对周轩说。他今天上午厂里没什么急事，可以顺路送儿子去学校，再拐去上班。
“好！”周轩响亮地应了一声，立刻像得到指令的小兵，率先冲到了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屋里喊：“妈妈再见！安安再见！”
“路上别跑！听你爸的话！”林晚书抱着安安送到门口，看着儿子雀跃的背影，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汇入了清晨上工、上学的人流中。
周轩走得很急，几乎是小跑着，周凛川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爸爸，你说我们班会不会换老师？”周轩仰头问。
“不知道。”
“我们班李小军说他暑假去他姥姥家了，坐了火车！真的火车！”周轩的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嗯。”
“我暑假作业都写完了，王超肯定又没写完，他老抄我的……”周轩自顾自地说着同学们的“情报”。
周凛川大多只是“嗯”一声，或者简短地回应，但他的目光始终留意着周围的车辆和行人，偶尔伸手把走得太靠路中间的周轩往后拉一下。
路边的梧桐树落下斑驳的光影。
渐渐地，路上像周轩一样背着书包的孩子多了起来，有的独自一人，有的由大人领着，还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叽叽喳喳，像一群群出巢的雀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有的、开学日的喧腾气息。
拐过两个街口，熟悉的校门就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排不算新的红砖平房围成的院子，门口挂着“红星小学”的木牌子。
此刻，校门口热闹非凡。
送孩子的家长、穿着各色衣服但都戴着红领巾的学生、胳膊上别着“值日生”袖章的高年级学生混杂在一起，人声鼎沸。
周轩的眼睛立刻开始四处搜寻，很快就看到了几个同班同学的身影。
“爸爸！我看到张伟了！我过去了！”他急急地说。
“嗯。”周凛川在离校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去吧。下午放学直接回家，别在路上玩。”
“知道了！”周轩应着，人已经朝着同学的方向跑了过去，跑了两步又回头，朝周凛川挥了挥手。
周凛川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挤进那群同样兴奋的孩子里，很快就被淹没了。
他站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周轩了，才转身，汇入了另一股赶着去上班的自行车流中。
周轩挤到张伟旁边，两个男孩立刻熟稔地互相拍了下肩膀。
“周轩！你换新铅笔盒了？”眼尖的张伟一眼就看到了周轩书包前兜里鼓出的新形状。
“嗯！我妈妈昨天给我买的，看，有火箭！”周轩自豪地拉开小兜，把铅笔盒拿出来亮了一下，又赶紧收好，生怕人多挤坏了。
“真好看！我还是铁皮青蛙那个。”张伟有点羡慕。
“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数学最后一题答案是不是15？”另一个凑过来的同学王超问道，他手里拿着作业本，眉头皱着。
“写完了，我算的是15。”周轩肯定地说。
“太好了！我就说嘛！”王超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又想抄！”张伟揶揄他。
“谁抄了？我对对答案不行啊？”王超梗着脖子反驳。
孩子们吵吵嚷嚷，交流着暑假见闻、作业答案和对新学期的猜测。
铃声还没响，值日生已经开始在校门口维持秩序，喊着“排队进校！不要挤！”
班级的队伍慢慢聚拢起来。周轩所在的二年级（一）班，班主任还是上学期那位梳着齐耳短发、面容和蔼的杨老师。
她手里拿着花名册，正笑着和先到的孩子们打招呼。
“杨老师好！”周轩和同学们一起大声问好。
“同学们好！一个暑假不见，都长高了嘛！快，按上学期队伍排好，我们进教室。”杨老师声音清脆。
队伍蠕动着进了校门，穿过不大的操场，走向那排熟悉的教室。
教室的门窗暑假里似乎重新油漆过，看着亮堂了些。
黑板上方，依旧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大字。
大家找到自己上学期的座位坐下（暂时还没调换）。
周轩小心地把新铅笔盒、新本子从书包里拿出来，在有些斑驳的木头课桌上摆好，心里有一种郑重的仪式感。
同桌的李小军也到了，果然一坐下就炫耀起他暑假坐火车的经历，引得前后桌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听。
“丁零零——”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校园里的喧闹渐渐平息。
杨老师走上讲台，环视着下面一张张熟悉又似乎有些不同的、带着夏日痕迹和开学兴奋的小脸，微笑着开口：“同学们，新学期好！欢迎回到学校。首先，我们来检查一下暑假作业完成情况，各组小组长收一下……”
新学期的第一天，就在这熟悉的流程、交头接耳的低语、翻动书本纸张的哗啦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中，正式开始了。
周轩坐得笔直，耳朵听着老师讲话，手却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光滑的铁皮铅笔盒盖，那冰凉的触感，和心里对新知识的隐约期待，混合在一起，成为这个夏末早晨最清晰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