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别怪我唠叨,哥们,真的。
我对着这本摊开的笔记本叹了口气,笔尖在纸面上轻轻敲打着。
这破鬼地方天天下雨,我能用来解闷儿的只有写日记了——这就像有一个不存在但又存在的家伙在跟我说话似的。雨点敲打着车顶,发出单调的啪嗒声,像是在为我的独白伴奏。
你说对吧,哥们?
我抬起头——我真的在等待一个看不见的伙伴回应。
可惜并没有,有的只有我的两条好狗,所有的交流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臆想。
又过了两天,我终于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木头老哥嘴里说的“附近”的斯普林人村落,我抹去脸上的泥水,望着前方隐藏在浓密雨林中的简陋棚屋。
老天,我真应该晚上才来。
我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因为他们白天都在睡觉。
透过雨幕,我能看见几个倒吊在树梢棚屋阴影里的身影,他们用巨大的蝠翼包裹着自己,睡得正香。
但我真的很担心晚上来的话我怕不是要在这沼泽地里跌上两百个滚儿,跌到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沾满泥浆的靴子,想象着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悲惨画面。
赤金阶怎么了?赤金阶就不摔跤了?
我忍不住对着空气反驳某个想象中的质疑者。
开什么玩笑!
说的好像传奇阶还不吃饭了一样,这都是臆想,都是对职业者的想当然,吟游诗人在讨不到打赏时还不得自己烧火做饭?
一个道理嘛。
我得意地得出结论,感觉自己赢得了这场想象中的辩论。
我蹲在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面,远远地观望着,将气息减弱至最小,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些家伙长得跟书本上的画片一样丝毫不差——黑乎乎的毛发,和道格人差不多兽化的爪子、肉翼的筋膜一直连到脚踝,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类外加一副极为巨大且诡异的蝠翼,再增添几笔......好吧,是好几笔涂抹与修改。
就好像......某种上古时代的遗留一样,虽然某种程度上,从学者们的研究上看,的确是这样。
但我,威德尔,实在不是学术的行家,让我调查或侦探,那是我的老本行。
让我搞研究做学术?
那还是算了吧。
与之相比我甚至更喜欢收集民俗故事。
于是我仔细打量着最近的一个斯普林人,他的蝠翼在睡梦中微微颤动,像是某种活着的斗篷。
嗯,兽化程度远远高于百分之五十,怪不得能和蜥蜴人这群伙计和平相处。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额......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数量太少太少。我看着这个最多只有十几个棚屋的小村落,补充了自己的判断。
这也不是不可能,我心里这样想着。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村落边缘有一个稍微清醒些的斯普林人,他正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树上,眼皮半睁半闭。
白天,部落里有个类似值守的家伙,在我自认为观察差不多之后,我展现了自己的气息,并吸引了值守者的注意。
他发现了我,但我高举着的手掌示意我没有恶意——同时释放了我赤金阶的威压,代表只要我想,这里根本留不下活口。
那位值守者立刻警觉起来,他的蝠翼微微张开,但看到我友善的手势后又稍微放松了些。
诚意与实力,我威德尔从来不缺。
我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打鼓,希望这套在帝国境内屡试不爽的交际方式在这里也能管用。
谁会闲得没事儿干随便杀人呢?
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那种吃饱了撑着的旧王国贵族。
这里是帝国,又不是某个所谓的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
在值守的引荐下,我来到了部落的村长......其实按斯普林亚人语的古典词汇里应该是“大家长”的意思。
值守者用他们那种带着古老韵律的语言向一位年长的斯普林人解释着我的来意。
好像论辈分,这里的村长的确是整个村子太太奶奶辈的人物。
我看着那位蜷缩在巨大藤椅中的老斯普林人,暗自咋舌。
她看上去挺老,而且好像还没睡醒,佝偻着身子,拄着个拐杖,背上的蝠翼早支撑不起来了,耷拉在地上,拖拉着。
每说几句话,她就会轻轻咳嗽一声,那对苍老的蝠翼随之微微颤抖。
但万幸精神头还不错,见到我先是一顿叽里呱啦一同言语。
她睁开浑浊但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嘴里吐出一连串古老而复杂的音节。
问题是我一句都没听懂......于是只好请值守小哥来充当我的临时翻译——用三斤白节虫干。
我掏出准备好的虫干,值守小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一种被斯普林人当成主粮之一的虫子,不便宜,木头老哥推荐给我的。
虫干在袋子里发出沙沙的响声,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
事实证明,他没有说假话。
值守小哥接过去的讶异和欣喜我全都看在眼里,脸上绽放出我在这片雨林中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甚至在这之后,他充当翻译的过程中,那因为“熬昼”的困倦意也少了很多,多了许多热情。
他一边嚼着虫干,一边精神抖擞地在我和大家长之间传递着信息。
老婆婆......姑且称呼老婆婆吧,反正我岁数也不大,也就八十来岁。
作为道格人,我确实还算年轻。
老婆婆三百多岁了,她是部落里活的最久的,甚至是已知附近的斯普林村落里活得最久的。
值守小哥翻译时,语气中充满敬畏。
从木头老哥那里得到的教训就是我再也不相信这地方的人嘴里的“附近”了,那将代表着一段漫长的距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婆婆所讲的故事。
我掏出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下这些珍贵的传说。
那正是我此行所需的,关于斯普林的传说。
大家长开始用她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讲述起来,值守小哥一边翻译,我一边快速记录,雨声为我们伴奏。
这一刻,所有的艰难跋涉似乎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