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风从洞口灌进来,吹得火把忽闪了几下。我靠着石壁坐着,手指在地面划拉了几道痕迹,又用鞋底蹭掉。
外面有动静了。
不是赵日天那种傻乎乎冲进来的脚步声,是整齐的、压着节奏的脚步,一队人正往这边靠近。执法堂的人来了,比我想的快一点,但也没出乎意料。
柳蝉衣刚才带走了赵日天,说是送去关起来反省。我一个人留在洞里,正好办点私事。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打开,倒出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像是晒干的蘑菇碎末。这是“控魂蛊”的孢子,我在三天前就开始养,喂的是执法堂巡逻弟子丢下的旧腰带和口水痰盂。这帮人规矩多,东西都不乱扔,倒是方便我收集。
我把孢子捏在指尖,轻轻一弹,粉末顺着风飘了出去。它们会自己找目标,只要吸进一口气,就会钻进脑子,慢慢发芽。
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大喊。
“是你偷了长老的令牌!”
我探头看了一眼,执法堂那群人刚走到洞口外围,队伍还很齐整。可现在,一个弟子突然抽出刀,指着旁边的人,脸涨得通红,眼睛发直。
被指的那个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你疯了?”那人吼。
“你还装!”持刀弟子声音发抖,“昨夜你在我值岗时溜进偏殿,我看见了!令牌就是你拿的!”
其他人开始骚动,有人往后退,有人上前拉架。混乱就这么开始了,像一锅冷水里倒进了滚油。
我没再看,蹲下来啃手里的果核。这果核早就没肉了,只剩一层硬壳,但我喜欢嚼它发出的声音。咔嚓咔嚓,听着踏实。
嚼着嚼着,眼睛变了。
瞳孔竖起来,像蛇一样。
蛊王状态,开启。
我站起身,贴着石壁往外走。那些人还在吵,谁也没注意到我靠近。我盯上第三个目标,一个站在队尾的高个子,他是执法堂新晋的巡查使,负责记录每日出入名单,脑子清楚,不容易乱。
这种人最适合当棋子。
我绕到他背后,右手悄悄伸出去,搭在他后颈上。皮肤有点凉,汗毛微微竖起。他本能想躲,但我掌心一热,蛊种已经滑进去,顺着脊柱往上爬,直达脑髓。
他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
我知道,成了。
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同门,忽然开口:“你们都忘了?上个月库房失窃,就是丙组三号值夜。他当晚不在岗,却说去巡山。”
所有人一静。
被点名的那人脸色刷白:“你胡说!我有巡山记录!”
“记录是你自己写的。”高个子语气平静,“你改了时辰,还伪造了签押。执法令知道这事,但压了下来,因为你是墨首座的远亲。”
这话一出,现场炸了。
有人拔剑,有人怒骂,还有人直接扑上去扭打。原本井然有序的追捕队伍,现在乱成一团,互相指责,谁也不信谁。
我退回阴影里,靠墙站着,嘴角扬了扬。
这招叫“指鹿为马”。
你说黑的是白的,大家吵起来,就没人顾得上找真正的黑在哪了。
正想着,腰间的断剑突然震动。
烛九阴醒了。
它嘴巴一张,发出一串倒着的话:“着熬苦很界修玄!宿主泪腺……”
我眉头一皱。
这家伙每次这样,都是要出事的前兆。但它说话太吵,而且总是说一半,留个尾巴吊人胃口。
我不等它说完,抬手从袖子里抓了把毒粉,反手就糊在剑柄上。
灰绿色的粉末沾满蛇首口器,烛九阴猛地一缩,声音戛然而止。
“闭嘴。”我说。
它不动了,只剩下尾尖轻轻抽了两下,像是在生气。
我也懒得理它。预知未来又怎样,我又不会哭,你那套靠数眼泪算命的方法对我没用。
外面打得更凶了。
一个弟子被踹倒在地,嘴里吐出血沫,还在喊:“我没有!真是你偷的!那天你借了我的外袍去见花圣女!”
另一个捂着肩膀站起来,冷笑:“你还好意思提花圣女?她新婚夜喝醉相思蛊的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我听得直摇头。
这些破事本来没人记得,现在全被翻出来,越扯越多。控魂蛊不光让人说真话,还会放大心里最怕被人知道的秘密。
这才是最狠的地方。
我不用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毁了。
我摸了摸后颈,那颗红痣还在发烫,但不像之前那么刺痛。这是蛊皇命穴在回应外界的威胁信号,说明还有人在远处盯着我。
可能是墨无涯,也可能是铁面判官。
不过现在,他们看到的应该是一群自相残杀的手下,而不是我。
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掉的藤条,随手缠在手腕上。这是柳蝉衣留下的,上面还有食人藤的残汁。我把它塞进怀里,以后还能用。
正准备往深处走,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不是烛九阴那种倒语,是一个执法堂弟子发出的,凄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回头一看,那个被我种了主控蛊的高个子,正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浑身抽搐。他的眼睛翻白,嘴里吐着泡沫,显然撑不住了。
控魂蛊对宿主要求太高,普通人扛不了太久。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去告诉墨无涯,令牌在他师兄枕头底下。”
他哆嗦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连兵器都不要了。
剩下的人还在打,谁也没拦他。
我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转身往洞里走。
这一波够他们忙一阵了。
等墨无涯收到消息,肯定会查枕头,然后发现一枚假令牌——那是我昨天让哭唧唧寻宝鼠偷偷塞进去的。他会以为内部有奸细,接着就会清查身边人。
执法堂最怕内鬼。
只要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人,就不敢轻易再派兵出来。
我走到一块巨石后面,坐下,掏出最后一个果核。
还没啃,就听见外面传来新的脚步声。
这次不一样。
沉稳,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有人来了,而且不是小角色。
我慢慢把果核放进嘴里,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