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守卫跑进来报信的时候,我正把山楂核在掌心搓了两圈。
他说大长老在牢里发疯,撞墙,喊着要见宗主。话没说完就被殿前执事挥手赶了出去。
没人接话。大殿里静得能听见香炉灰落下的声音。
二长老还站在原地,袖子半挽,那个青灰布包已经被药堂收走。他脸上没什么血色,但站得笔直,像是在等一句话——要么放他走,要么定他罪。
宗主坐在高位,手指敲了三下案几。这回不是动刑的信号,是让所有人闭嘴。
我就靠在柱子边,没动。嘴里含着新掏出来的野梅,酸得牙根发紧。这果子还没熟透,咬一口像被谁掐了一下舌头。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等一个能把二长老彻底钉死的理由。
光有毒粉残留不够,光有灵墨记录也不够。合欢宗不杀无证之人,尤其是长老。
所以得再加一把火。
而且得烧得悄无声息。
我舌尖顶了下上颚,地砖缝里的追踪蛊群立刻有了反应。它们贴着石板底下爬了一夜,早就缠住了二长老的鞋底经络,现在只要他心跳快一点,虫子就能顺着血脉往上钻。
但他没慌。
至少表面上没慌。
他甚至开口了:“宗主明鉴,那毒粉绝非我所用。昨夜我一直在偏殿清点药材,三名药童可作证。至于密信……若有,也必是伪造!”
他说完,抬头扫了一圈人群,目光在我这边顿了一下。
我没避开。反而低头啃了口果子,咔的一声咬到核。
他眼神闪了闪。
就在这时候,殿外风响,帘子一掀。
柳蝉衣走进来。
她穿的还是那身黑袍,腰间挂着个小药囊,走路没声。手里捏着一封火漆信,红印裂了一角,像是被人强行拆过又重新封上。
她走到殿中,单手一抖,信纸展开。
“这是今早从毒王谷边境截下来的。”她说,“送信人是个哑巴乞丐,怀里揣着这封信,嘴里塞了半块腐肉。我把肉泡进显影水,才看出上面有用血写的暗记——收件人是二长老,代号‘青藤’。”
全场静了两息。
然后炸了。
二长老猛地往前一步:“胡说八道!你哪来的信?谁让你私自截查外务?你不过是个外门长老,凭什么代表宗门行事?”
柳蝉衣没理他。只把信纸往空中一扬。
纸飘到半空,所有人都看清了字迹。
确实是二长老的手笔。清瘦锋利,带着一股子阴劲。信上写的是:“私印已埋,梦魇粉试用成功,只待大长老入狱,便可顺势接管执法权。事后分你三成毒源。”
最后还盖了个小印,正是二长老私藏的暗章。
“这不可能!”他吼起来,脸都涨红了,“我没写过这种东西!这是栽赃!是你和楚昭然联手设的局!”
我差点笑出声。
他终于把我扯进来了。
好得很。
我慢慢把果核吐出来,丢在地上。右手悄悄滑进袖口,噬灵蚓皇盘在手臂上,凉乎乎的。
柳蝉衣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短,但我知道她在问:还要不要继续?
我微微点了下头。
她收回视线,冷声道:“要不要验印?要不要比对笔迹?要不要剖开这封信用火漆重炼一遍?随你挑。”
二长老嘴唇抖了抖,突然转身就往殿门口冲。
他动作很快,带起一阵风。
可他刚迈出一步,脚下就绊了一下。
不是摔跤。是腿软。
我嘴角抽了抽。
蛊群动手了。
它们顺着鞋底钻进了他的小腿经络,现在正一点点往膝盖爬。不会伤人,只会让人觉得骨头里有蚂蚁啃。
他又走了两步,右腿一弯,跪了下去。
这一跪,满殿人都看见了。
宗主眉头一皱:“拦住他。”
两名执法弟子立刻上前架人。
二长老挣扎着抬头,眼睛通红:“我没有通敌!是大长老逼我的!他说只要我能帮他脱罪,将来就让我坐上宗主之位!那些毒粉也是他让我放在厨房周围的!我只是照做!”
我耳朵竖了起来。
来了。
这才是我要的。
我右手一扬,袖中虫群如烟雾般扑出,直奔他双耳。
他惨叫一声,双手抱头,指缝里渗出血来。那些蛊虫已经钻进了耳道,贴着听觉神经盘踞,每一句话都会被它们同步录下,再通过地下网络传向四周偏殿、守卫房、甚至后山药田。
但他不知道。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求生。
“我真的只是听命行事!”他嘶吼着,“大长老答应我,只要这次事成,他就把秘库钥匙交给我!他还说……他还说……”
他声音突然卡住。
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但我清楚看到了他喉咙的震动。
他在说最后一句:“他还说,楚昭然才是真正的蛊王传人,必须除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不该现在冒出来。
我盯着他抽搐的脸,手指轻轻敲了下袖口。
噬灵蚓皇扭了扭身子,表示虫群已全部回收。
可就在它缩回袖中的瞬间,二长老忽然抬头,血糊糊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我。
“你……”他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没动。
也没说话。
我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出最后一颗果子。
是甜的。
我没咬。
就那么攥着,汁水从指缝流下来,滴在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柳蝉衣转身就走,黑袍擦过门槛,连个背影都没多留。
执法弟子拖着二长老往后退。他还在喊,但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呜咽。
宗主站起来,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内殿。
大殿一下子空了。
几个杂役进来收拾残局,有人踩到了我刚才扔的果核,差点滑倒。
我靠着柱子,慢慢把那颗甜果放进嘴里。
牙齿合上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从高处跳下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掠过窗纸。
我没抬头。
只是把果核嚼碎了,咽下去。
嘴里有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