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带着那股子辣味儿。
我掌心朝上,摊在半空,像是要接什么,又像是什么也不接。指尖有点痒,不是辣椒粉那种刺得人跳脚的痒,是里头有什么东西正往外拱,像春天的笋,顶着土皮要冒头。
他们没动。
我也懒得再笑。
“你们可以走。”我说,“现在回头,还能活着回去报信。”
话出口的时候,袖子里那枚卵轻轻颤了一下。昨夜我在后山毒草园拿三滴鸡血喂它,它吞了,还打了个嗝,跟蛐皇学的。那时候柳蝉衣蹲在边上啃果核,腮帮子一鼓一鼓,看得我都想咬一口。
我没咬。
我留着牙劲儿,等会儿用。
领头那人喉结又滚了一圈,比刚才快,但没出声。他手里的拘押令还在闪金纹,可那光不稳了,像油灯快灭前的扑腾。
我顿了顿,嘴角往上扯了扯,这回真没用力,就是自然带出来的弧度:“若再进一步——我不介意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活着比死还难受’的毒。”
这话一落,屋檐下的影子动了。
不是人,是针。
柳蝉衣抖了抖袖口,一枚银针滑进掌心,尾端缠着半截枯草,黄不拉几,看着像从哪个破墙缝里抠出来的。可我知道那是啥——三年前她给我缝裤子时剪断的线头,后来被我偷偷塞进她药囊当暗号。
她不动声色,就那么站着,可空气里忽然多了点味道。
苦的。
很淡,像是熬过头的药渣晾在窗台上,风吹半天才飘出来的一缕。但这味儿一出,中间那人猛地吸了口气,脸都白了半寸。
迷魂引。
她连香都不点,就这么让它散在风里。
我眼角一跳,红痣跟着轻震,左手顺势按住腰带。蛐皇在里面缩了缩,像是听见锣响的狗,准备开叫。
但它没叫。
它放了个屁。
一股子暖风贴着地皮扫过去,院子里原本凝滞的气流突然松了一瞬。那三人站得齐整,可左脚那位鞋尖微微晃了下——结界压住了他们的灵脉感知。
柳蝉衣这才开口,声音不高,还挺温和:“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碰我的药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腰间的执法袋,“你们要是敢踏进这屋子一步,我不保证接下来吐血的是谁。”
她说完,还拍了拍袖子,像是嫌空气脏。
可我知道她在等。
等我动手。
也等他们破阵。
那边三人终于撑不住了。左边那个悄悄移步,想绕到屋侧,大概是想逼她出手,好抓个“拒检伤人”的由头。
他刚抬脚。
我就动了。
不是冲他,也不是拔剑。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断剑上。
剑身嗡了一声,烛九阴蛇首微震,嘴里咕哝了一句倒着的话:“战…要…来…”
听不清,也没打算听清。
血雾落地,没散,反而顺着地面旧有的纹路爬开,变成一条条暗绿色的藤蔓状痕迹。这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新玩意儿,拿《毒脉考异》里一段残诀改的,名字还没想好,暂且叫它“血引·千丝缚”。
原理简单:用自己的血当引子,催动体内几种蛊虫连锁反应,形成一片毒域。进不去,也出不来,除非你愿意让经脉一点点烂掉。
地上的纹路开始泛幽光,雾气升了起来。
薄得很,像是早春湖面那层水汽,可一旦吸入,喉咙就会发痒,接着胸口发闷,再然后……你就得跪下来咳黑血。
果然。
领头那人猛咳一口,血里带丝状物,显然是经络已经开始溶解。他瞪着眼看我:“你……竟敢动用禁术?!”
我抹了把唇边血迹,没理他这话。
禁术?
我呸。
“这不是禁术。”我说。
我慢慢抬起手,指节一根根绷直,竖瞳浮现,视线像刀片一样刮过他们三人。
“这是——迎战的决心。”
话音落下,地面纹路骤然收紧,雾中细丝如针般刺入靴底。右边那人当场单膝跪地,手掌撑地时指甲缝里渗出黑水。左边那个还想硬撑,结果脚下一软,直接摔进了自己同伙怀里。
就这水平,也配查我?
我往前迈了一步。
他们仨齐齐后退,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
可退不了几步,就被地上的纹路拦住。那绿藤似的痕迹已经围成一圈,像笼子,也像坟。
柳蝉衣这时从屋檐下走出来两步,站到我斜后方半尺的位置。这个距离刚好能护住我的背,也能随时甩针。
她没说话,但我感觉到她袖口又动了一下。
这次不是银针。
是药粉。
极细的那种,洒在风里看不见,但闻着有股焦糖混着铁锈的味道——她最新研制的“断念散”,专破神识锁定。只要沾上一点,三天内别想用神识探查任何人。
我现在不怕他们报信。
就怕他们跑得太快。
我盯着领头那人,他手里拘押令还在闪,可那金纹越来越弱,像是快断电的符灯。
“你们主子教你们来送死的时候,”我笑了笑,“有没有告诉你们,我最烦别人在我家门口摆谱?”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也不指望他回答。
我只知道,蛐皇在我腰带上悄悄胀大了一圈,那是它准备发动护山结界的前兆。
而柳蝉衣的呼吸,变得比刚才慢了半拍。
这是她要动手的节奏。
我缓缓抬手,指尖对准地面中央。
只要再加一丝血引,整个院子就会彻底封闭,变成一座活棺材。
他们逃不掉。
一个都逃不掉。
就在这时候——
院外传来一声咳嗽。
很轻。
像是有人站在远处,清了清嗓子。
我手指一顿。
柳蝉衣的袖子也停在半空。
那三人原本惨白的脸色,竟同时有了点血色。
我慢慢转头,看向院门方向。
门没开。
可门槛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撮灰。
不是尘土。
是烧过的纸钱碎屑。
这种东西,只有执法堂执行“沉罪令”时才会撒在门前,意思是——此地之人,已定死罪,只待行刑。
我盯着那撮灰,笑了。
“看来,”我说,“你们不是来查我的。”
“是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