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手。
十个手指,一根都动不了。不是疼,是彻底没了知觉,像这双手早就烂掉、被砍了,只剩个影子还挂在胳膊上。
花倾城还在走。
三丈……两丈半……她每一步都压着我的呼吸节奏。我知道她在等什么——等我眼神发散,等我瘫下去,等我从“还能站着”变成“终于倒了”。
可我不倒。
我咬住舌尖,血立刻涌出来,又咸又腥,顺着喉咙滑下去的时候,胃里那点残渣猛地一抽。就是现在!
我用牙把血全含住,不咽也不吐,在嘴里转了一圈,让每一滴都沾上唾液里的蛊丝。然后猛吸一口气,掌心贴地,把血喷出去。
啪。
血雾砸在焦岩缝里,溅开的红点碰到之前洒落的毒粉,瞬间冒起几缕紫烟。这是三姐教的土法子,叫“活血引蛊”,说白了就是拿自己的血当信号弹,把藏在外面的蛊虫召回来。
当然,我现在一个都动不了,召的也不是它们。
是我自己。
左手小指突然抽了一下——就一下,像是神经自己跳起来打了我一拳。我差点笑出声。成了,噬灵蚓皇的残丝还在管用,虽然只通了那么一丝丝路,但够了。
我借着那股劲,把脊背狠狠往焦岩上撞。咚!石头裂了条缝,我也疼得眼前发黑,可这一撞,让我右肘卡住了岩角,整个人没往后倒。
稳住了。
接着,我用右肩去顶袖口。破灰袍早被撕得七零八落,但里面夹层还缝着三粒砂。三姐塞给我的那天说:“你要是哪天快死了,就把这玩意儿拍进大血管,能让你多喘三十息。”
我没问为什么是三十息。
因为我知道,三十息,就够我干一件蠢事了。
我顶了两下,砂粒滚到手腕,再一抖,啪啪啪,全拍进了左肩伤口。一股冰凉感顺着血脉炸开,像有人拿铁钳把我的动脉夹住了。疼得我牙关打颤,但我没叫。
不能叫。
一叫,她就知道我还活着。
一知道我还活着,她就会改主意——比如直接冲上来扭断我脖子。
所以我得装死。
可我又不能真死。
于是我在心里默念《守心诀》第三段。不是为了清心寡欲,是为了数数。一字一磕,像拿凿子往脑袋里钉钉子,提醒我自己:你还醒着,你还没烂透,你还能算账。
念到第七句时,耳朵里开始响。
不是嗡鸣,是小孩哭。
很小很小的那种,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知道这是归冥毒丝在啃我的识海,它要勾出我最怕的东西来吓我。
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醒来,脸上爬满了尸虫。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凉的、软的、一点点往鼻孔里钻。
我不睁眼。
反而笑了。
“大师兄,”我对着空气喊,“你那蘑菇是不是又馊了?”
记忆里那个贱兮兮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吃都吃了,还挑什么味儿?”
我咧着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幻觉退了半寸。
好使。
这时候,颈后那块避神蛊壳烫得厉害,像贴了块烧红的铜板。我知道它快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我要么疯,要么傻。
所以得找外援。
我张嘴,冲着断剑的方向喊:“烛九阴,别装死!”
剑身颤了颤。
没动静。
我又喊:“你再不起来,我以后天天拿雷劈猪喂你,一口都不给你留。”
这次,蛇首虚影从剑柄处冒出来一瞬,倒着说了句:“…主子欠揍”,然后咻地钻回去了。
但避神蛊壳温度降了。
行吧,算你帮过忙。
我睁开眼。
花倾城离我还有一步。
她抬起了手,藤蔓尖端泛着蓝光,眼看就要刺进来。
我不能躲。
也不能挡。
但我能踹。
右腿猛地抬起来,照着自己腰间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我那条肉粉色的腰带上。
痛得我直抽气。
但这脚不是自残,是联络信号。腰带是噬灵蚓皇变的,它身上有我种的感应蛊纹,挨打会传讯。
几百里外,那家伙正趴护山灵石上啃得欢快,下一秒,身子一扭,化成一道虹光,嗖地射了过来。
我知道它赶不到。
但我只需要它动。
只要它一动,整个护山大阵的灵流就会偏移一丝。而我刚才喷出去的那口血,已经悄悄连上了阵眼残丝。
现在,整个战场的地气,都在往我脚下聚。
我用牙咬开颈后的蛊壳,咔的一声,皮肉撕裂。疼得我眼前一黑,但我忍着没哼。
然后,我把最后一口含蛊的血,吐向空中。
血雾散开的瞬间,七只影蛰蛊从四面八方暴起——两只扑脸,三只锁足,剩下两个直奔她后颈经络。全是死角,全是杀招。
花倾城终于变了脸色。
她猛地收藤,缠住双臂护住要害,整个人旋身急退。藤蔓和蛊虫撞在一起,噼啪作响,像是湿柴烧炸了。
她退了三步。
我没动。
但我笑了。
“你以为我中了毒,就只能等死?”我靠在焦岩上,嗓子哑得不像话,“可你忘了,我这人从来不靠手吃饭。”
她盯着我,呼吸有点乱。
“我是靠嘴。”
我说完,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往嘴里一塞。
嚼了两下,呸地吐在地上。
那块地,立刻冒起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