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去,指甲刮了点黑渣,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吐回果核壳里。味道不对,太干净了,像是被人洗过一遍再烧的。左三师弟中的是活蛊,这灰是死毒,提纯过的,连腥气都滤掉了。
我扭头看他,人还在哼,嘴唇发蓝,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蓝光……钥匙……”
我伸手摸他后颈,指尖一压,竖瞳闪。
蛊虫早烂了,只剩半截肠子挂在经脉上,可那肠子里嵌着东西——米粒大的黑点,拿神识一碰,纹路蹦出来,和伪地图边角那个小勾子一模一样。青铜匣上的纹,我也见过,三处印子,像一家人。
这不是巧合。是套印。
我站起来,灰袍破洞漏风,七色粉簌簌往下掉。顾长风站我旁边,手一直没离剑柄。
“你看出什么了?”他问。
“看出有人在发牌。”我说,“三张牌,一张放匣子,一张下蛊,一张画图。现在——”
我抬脚,把地上那圈冒烟的阵纹踩实了。
“发牌的人,穿了我们的衣服。”
顾长风没吭声。他眼神往右盾手那边飘了一下。那人已经退到队伍后头,袖子捂得严实,可鞋底那圈焦痕还在冒细烟,像烧完的纸钱边儿。
花斑猫还蹲在石头上,不动了。
从进山坳到现在,它尾巴没甩过一次,眼也没睁。蓝眼闭着,像睡着了,可耳朵尖时不时抖一下,跟听着什么似的。
我摸出一颗果核,捏碎,混了点噬灵粉,扔它面前。
猫不动。
我又扔近点,果核滚到它爪边,它尾巴轻轻一扫,灰地上划出一道弧,弯得刚好,和伪地图最外圈那道虚线重合。
我笑了。
“它不是猫。”我说,“是尺子。”
顾长风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走的每一步,都在画阵。”我蹲下,手指顺着那道弧划过去,“你看这角度,三十七度,和伪地图边缘一致。它带我们进空穴,不是为了找东西——是为了把阵补全。”
顾长风脸色变了:“你是说,它在帮人布阵?”
“不。”我摇头,“它就是阵。活的阵眼。谁牵着它走,谁就在画符。我们一路跟着它,等于亲手给自己画了个催命符。”
他倒吸一口冷气。
我站起来,断剑往地上一插,青铜蛇首张嘴,吐出两个字:“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懂它意思。
它说:这修玄界,要乱了。
我从破袍里抓了把七色粉,往地上一撒,脚尖划阵,把四样东西圈进去:青铜匣、伪地图、左三师弟的鞋、右盾手冒烟的脚印。
粉一落地,阵纹亮了,空中浮出四行字:
匣→认主
图→误导
蛊→监控
人→响应
我盯着那“响应”俩字,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陷阱。是系统。
碰匣子的人会被记仇,中蛊的人会变成信标,带路的人会激活阵法,而右盾手——他袖子里那张符,就是钥匙。他不是内奸,他是触发器。谁让他碰谁,谁就死。
可问题来了——谁在背后按按钮?
我低头看左三师弟,他嘴里还在嘟囔“钥匙”,可眼神发散,明显在梦里。蛊毒烧脑子,话是假的,但反应是真的。他捡的那张纸,说不定就是启动符。
我伸手探他怀里,摸出半张烧焦的黄纸,边角有墨点,和伪地图上那个污渍位置一模一样。
我笑了。
“原来不是他捡的。”我说,“是有人塞的。”
顾长风凑过来:“谁?”
“不知道。”我把纸片塞回他怀里,“但我知道,这玩意儿不是随便给的。它只给‘信捷径’的人。”
顾长风懂了。左三师弟受伤那天,就是听了右盾手说“有近路”,才偏离队伍,踩进沼泽。
我转头看右盾手,他站在人群后头,手缩在袖子里,可袖口鼓了一下,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我忽然走过去。
他一抖,后退半步。
我没停,从他脚边捡起一块碎石,往地上一扔,正压在他鞋印上。
“你鞋底烫。”我说,“再走两步,脚底板就得烂。”
他没说话,眼神乱飘。
我笑了笑,转身走回原地,断剑一挑,把青铜匣踢开半尺。
“这匣子认主。”我说,“谁碰它,它就记谁。可它不记脸,记气。右盾手昨晚碰过它,所以它今天冲他响。”
顾长风低声问:“你怎么知道他昨晚碰过?”
“因为匣子记仇,人也记。”我摸了摸小指,那道金线烫过的地方还在麻,“它记我,我也记他。他袖子里那张符,和左三师弟捡的是一对。一个开门,一个锁门。”
顾长风眯眼:“你是说,右盾手是执行者?”
“对。”我点头,“但他也是目标。这局棋,不是让他赢,是让他死。等他把人带进下一个阵,匣子一震,蛊一烧,他就是第一个被清掉的。”
空气静了两秒。
顾长风突然问:“那猫呢?它现在不动了,为什么?”
我抬头看石头上的花斑猫。
它还是没睁眼,尾巴垂着,可耳朵尖又抖了一下。
“因为它在等。”我说。
“等什么?”
“等下一个触发点。”我从怀里摸出三枚灵晶,扔进噬灵蚓皇嘴里,“它走一步,画一符,等阵法攒够三重,它就会——”
话没说完,肉虫打了个嗝。
“砰!”
一股子彩虹烟喷出来,瞬间罩住整片山坳。
烟里浮出光点,三十六个,排成环形,和空穴里那三十六根逆灵丝的位置一模一样。
我笑了。
“它不是在等。”我说,“它已经在了。”
顾长风脸色发白:“你是说,这结界……是它放的?”
“不。”我摇头,“是晶核放的。它被人动过手脚,每被转移一次,就激活一次定位。我们拿走它,等于通知了所有人——我们在这。”
顾长风猛地抬头:“谁会来?”
“清道夫。”我把断剑扛上肩,“阵法公会的扫地队,专杀乱碰东西的蠢货。他们不来则已,来就是一群。”
他咬牙:“那还走不走?”
“走。”我一脚踢开青铜匣,“但不按猫的路走。”
“可没地图——”
“谁说没地图?”我从破袍里抽出一张黄纸,正是伪地图,“它画它的,我走我的。它要我拐弯,我偏直走。它要我停,我偏跑。”
顾长风盯着我:“你不怕触发新阵?”
“怕。”我咧嘴一笑,“可更怕被人当棋子走。”
我迈步往前。
没人动。
我回头,花斑猫还蹲着,蓝眼闭着,像睡着了。
可我走第一步时,它耳朵尖抖了一下。
第二步,尾巴尖轻轻一颤。
第三步,它爪子在地上划了道痕,和伪地图上的断线,刚好接上。
我笑了。
“你还在画?”我说,“那我——”
我突然转身,断剑往地上一划,七色粉洒出一道反阵纹,直接切进那道弧线里。
“我给你改个道。”
地面一震。
空中那三十六个光点晃了晃,其中一个,“啪”地灭了。
花斑猫猛地睁开眼。
蓝得发亮。
我盯着它,眼尾红痣一烫。
“你们布网。”我低声说,“我抽线。”
断剑轻震,烛九阴吐出最后一句:“着熬苦很界修玄。”
这次,它说的是:这修玄界,要乱了。
我抬脚,踩碎了地上那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