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盐商异动：京城的风声与帝王的警觉
天启十三年暮春的午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暖风裹挟着脂粉香与点心甜香，从两侧商铺的幌子下漫过。“金玉楼” 三层飞檐下挂着的鎏金铃铛，被风拂得叮当作响，楼外排队候座的食客与挑着货担的小贩摩肩接踵，吆喝声、谈笑声混着二楼雅间飘出的丝竹乐，织成一派热闹非凡的市井图景。
二楼临窗的雅间内，却与外间的喧嚣格格不入。雕花窗棂被厚重的墨色锦帘掩去大半，只漏进几缕昏沉的阳光，落在紫檀木桌案上那盏盛着碧螺春的青瓷茶杯里。两淮盐商头目钱万贯端着茶杯，指尖反复摩挲着杯沿那圈冰裂纹，指腹因用力而泛白 —— 杯底的茶叶早已沉底，他却一口未饮，目光死死盯着桌案上那方刻着 “钱记盐行” 的玉佩，眼神里的焦虑像窗外的柳絮般疯长。
对面的浙西盐商首领沈万山，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湖蓝绸缎长衫，往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竟垂落了几缕碎发。他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杯底与桌案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雅间里格外刺耳。“钱兄，王怀安被抓的消息，你都听说了吧？”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贴在杯沿上，生怕被外间的丝竹声漏听分毫，“听说皇上还下了旨，要严查盐商产业，咱们手里的那些生意，怕是要保不住了。”
钱万贯猛地抬头，脸色比桌案上的宣纸还要白。他放下茶杯，指尖划过桌案边缘的雕花，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兄，何止是听说！昨日我派去京城的伙计回来报信，说朝廷已经派人去两淮查我的盐仓了 —— 连我在扬州城外那几处藏着私盐的绸缎庄，都有人暗中盯着。你瞧瞧这京城，前几日还能看到咱们盐商的马车在街上走，如今连个影子都没了！萧景琰这皇帝，可比之前的傀儡主儿厉害多了，李纲说斩就斩，王怀安说抓就抓，咱们要是不早做打算，迟早得栽在他手里！”
“早做打算？怎么打算？” 沈万山苦笑一声，抬手扯了扯领口 —— 明明是暖春，他却觉得脖颈后阵阵发凉，“咱们的盐场、商铺，哪一处不跟官府有着牵扯？王怀安倒了，咱们没了靠山，就算想转移产业，也没那么容易。再说，赵霆的缉私盐队现在到处查私盐，那些穿着玄色铠甲的兵卒，连码头的鱼贩都要搜三遍，咱们手里囤积的那些精盐，连运都运不出去。”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一股裹挟着尘土味的冷风灌了进来。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小厮，裤脚还沾着朱雀大街的泥点，快步走到钱万贯身边，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钱万贯的脸色瞬间从苍白转为铁青，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里残存的茶水溅出，在宣纸上晕开深色的水渍：“什么？朝廷的人已经查到我在苏州的银号了？”
小厮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是的东家，听说领头的是户部的主事，还带着几个锦衣卫 —— 那些人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把银号的账本翻得乱七八糟，连您存在地窖里的私房钱，都被他们登记在册了。”
钱万贯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可奈何。他看向窗外，只见街对面的茶摊旁，两个穿着青色布衣的男子正朝着金玉楼张望，腰间隐约露出的锦衣卫腰牌，像两把冰冷的刀，刺得他眼睛生疼。沈万山见状，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指腹下的肌肉紧绷如弦：“钱兄，别冲动！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咱们得赶紧联系其他盐商，想想对策。实在不行，就把手里的产业低价转让出去 —— 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钱万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手理了理皱巴巴的锦袍，目光扫过雅间内那幅挂在墙上的《江南盐运图》—— 图上密密麻麻的盐船与码头，曾是他引以为傲的产业，如今却像催命符般让他心悸。“沈兄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立刻去联系浙东、河东的盐商，在城外的破庙里汇合；我去想办法打通宫里的关系，找李德全的同乡试试，看看能不能让皇上网开一面。咱们联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匆匆起身，掀帘时带起的风，将桌案上的宣纸吹得翻卷起来。他们没注意到，雅间外的走廊拐角处，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正贴着冰冷的廊柱站立 —— 他是萧景琰派来的锦衣卫暗探林默，檐角漏下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
御书房内，檀香从鎏金铜鹤香炉中缓缓升起，缠绕着书架上那些泛黄的典籍。窗外的御花园里，晚樱正落得热闹，粉色的花瓣飘落在青石板路上，铺成一片柔软的锦毯。萧景琰坐在紫檀木龙椅上，手中捧着周志远送来的盐政改革章程初稿，指尖划过 “盐税官营” 四个字，目光却落在窗外 —— 他能看到宫女们提着食盒走过石子路，听到远处传来的宫人的脚步声，可这些平和的景象，却压不住他心中的警觉。
“皇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林默的声音打破了御书房的静谧，他躬身行礼时，腰间的绣春刀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萧景琰放下章程，示意他起身：“说吧，盐商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皇上，” 林默抬起头，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方才钱万贯与沈万山在金玉楼密谈，两人提及王怀安被抓后，盐商产业面临调查，打算联系其他盐商在城外破庙汇合，甚至想低价转让产业、打通宫里的关系，逃避追查。另外，钱万贯在苏州的银号已被户部主事查出异常，账本显示，他近半年来通过银号转移了近百万两白银，去向不明 —— 银号地窖里还搜出了几箱贴着‘沈记’封条的元宝，想来是与沈万山勾结转移的。”
萧景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御花园里那些修剪整齐的松柏，带着逼人的锋芒。他起身走到窗前，晚樱的花瓣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却瞬间被他周身的气场逼得飘落。“去向不明？看来这些盐商不仅垄断盐利，还在暗中转移资产，妄图逃避朝廷追查。林默，你继续监视盐商的动向，尤其是钱万贯、沈万山等人 —— 他们去破庙汇合时，多带些人手，摸清参与的盐商名单。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向朕禀报。”
“属下遵旨！” 林默躬身应道，转身离去时，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
萧景琰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晚风吹起他龙袍的下摆，带着一丝凉意。他知道，盐商与权贵勾结多年，势力像御花园里的老藤般盘根错节，王怀安虽被抓，但盐商的产业并未受到重创，他们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若不彻底查清盐商的产业布局，斩断他们的资金链，盐政改革就难以真正落地 —— 就像这御花园里的杂草，若不连根拔起，迟早会淹没那些精心栽种的花木。
“福安” 萧景琰转身吩咐道，声音在静谧的御书房里格外清晰，“传朕旨意，命周志远、赵霆即刻来御书房议事。”
福安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他退下时，脚步轻得不敢惊扰香炉里的檀香，只留下御书房内帝王沉思的身影，与窗外渐渐沉寂的晚樱。
第二节 调查部署：团队的组建与分工的细化
三日后，京城西南角的一处僻静宅院外，两株老槐树的枝叶已长得十分繁茂，浓荫将朱红色的院门遮去大半。院门外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 “户部粮秣核查署” 六个字，字迹模糊，像是多年未曾打理 —— 这是萧景琰为联合调查团队选定的总部，刻意避开了繁华地段，掩人耳目。
院内的议事厅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张巨大的全国地图铺在正中央的紫檀木长桌上，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地盐商的分布区域：两淮地区的红点最为密集，像撒了一把朱砂；两浙、河东等地的红点则沿着河流与海岸线蔓延，连成一条条隐秘的线路。桌上还堆满了从户部调阅的盐场登记册、盐商缴税记录，泛黄的纸页上满是朱批与墨注，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周志远身着蓝色官服，站在长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上的两淮区域。他身后的官员们整齐站立，户部的蓝色官服、刑部的黑色官服、锦衣卫的飞鱼服与缉私盐队的玄色铠甲交错排列，像一道色彩分明的屏障。“诸位，皇上将调查盐商产业的重任托付给我们，我们定要不负所望。” 周志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众人时，能看到他们眼中的坚定，“根据皇上的旨意与我们之前的商议，调查团队分为三个小组，分别负责盐场核查、资金追查与官吏勾结调查。”
他指向身边一位身着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 —— 户部主事李谦，此人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手指因常年翻账而布满薄茧。“户部主事李谦，拟任盐场核查组组长，带领二十名户部官员与三十名锦衣卫，前往两淮、两浙、河东等主要盐产区。” 周志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那些红色的盐场标记，“重点关注那些登记在册却常年‘减产’的盐场，比如两淮的兴盛盐场、两浙的福顺盐场 —— 这些盐场表面上产量低迷，实则很可能藏着私盐产地。你们要实地丈量盐场面积，核查盐仓库存，对比朝廷登记的数据，务必查清私盐的生产规模。”
李谦躬身应道，腰间的玉带轻轻碰撞：“下官遵令！定当查清盐场真相，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私盐产地 —— 哪怕是盐场地下的地窖，也会仔细搜查。”
周志远又指向一位身着黑色官服的男子 —— 刑部郎中王磊，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常年办案的老手。“刑部郎中王磊，你任资金追查组组长，带领十五名刑部官员与二十名锦衣卫，追查盐商名下的商铺、银号、田产等产业。” 他拿起桌上一本盐商缴税记录，翻开其中一页，“钱万贯在苏州有裕丰银号，沈万山在杭州有同福钱庄，这些都是他们转移资金的关键节点。你们要重点调查这些银号、钱庄的账本，摸清他们的资金转移路径，尤其是近期转移的资产，一定要查清去向 —— 哪怕是转到国外的藩属国，也要追根溯源。”
王磊抱拳道，声音洪亮：“下官遵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查清盐商的资金脉络 —— 绝不会让他们把大晟的银子，流到外人手里。”
最后，周志远看向赵霆派来的副将张武。张武身着玄色铠甲，腰佩长剑，铠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张副将，你任官吏勾结调查组组长，带领五十名缉私盐队士兵与二十名锦衣卫，调查盐商与地方官吏的勾结情况。” 周志远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扬州、苏州等地，“这些地方的知府、知县、盐运使，很多都与盐商有勾结。你们要重点搜集盐商贿赂他们的证据，包括书信、账本、人证等。若遇地方官吏阻挠，可先将其控制，凭皇上的密令调动当地卫所兵力，再上报朝廷。”
张武沉声应道，声音像铠甲碰撞般厚重：“末将遵令！定当肃清地方保护伞，为盐政改革扫清障碍 —— 若有官吏敢抗命，末将的长剑，绝不会留情。”
任务分配完毕，周志远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密令，展开时，阳光照在上面的龙纹印章上，泛着金色的光芒。“这是皇上给我们的密令，” 他将密令递给三位组长传阅，“若在调查过程中遇到生命危险，可凭此密令调动当地卫所兵力。另外，皇上还派了锦衣卫暗探协助我们，他们会潜伏在盐商与官吏身边，暗中提供情报支持 —— 你们遇到困难时，可通过暗号联系暗探，确保调查顺利进行。”
三位组长接过密令，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宣纸，心中都涌起一股底气。他们知道，这密令背后，是皇上的信任与支持，是大晟的安危与民生。
“现在，各小组即刻出发。” 周志远最后叮嘱道，目光扫过众人，“记住，调查过程中要严格保密，不可泄露身份与任务 —— 盐商耳目众多，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若有任何情况，及时通过密信汇报，不可擅自做主。”
各小组负责人齐声应道：“遵令！”
官员们陆续离去，议事厅里只剩下周志远与几个贴身幕僚。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再次落在两淮盐产区 —— 那里的红点密密麻麻，像一片烧红的烙铁。窗外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却驱不散他心中的沉重。他知道，两淮是盐商势力最集中的地方，也是调查的重中之重，李谦他们此去，定会遇到诸多阻碍。但他更相信，有皇上的支持，有团队的齐心协力，定能查清盐商产业的隐秘，为盐政改革奠定坚实的基础。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萧景琰正坐在龙椅上，看着林默送来的最新情报。情报用密写墨水写成，需用特制的药水涂抹才能显现字迹 —— 纸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记录着：钱万贯已联系上浙东、河东的盐商，打算在半月后于城外破庙召开 “盐商大会”，商议如何应对朝廷的调查；沈万山则派人去了宫里，找到太监总管福安的同乡 —— 一个名叫小禄子的小太监，送了一箱黄金，想通过他打通宫里的关系，探听皇上的旨意。
萧景琰将情报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窗外的御花园里，园丁正在修剪花枝，剪刀剪断枝条的声音隐约传来，像在剪断那些缠绕的利益链条。“李德全，” 他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你可知沈万山派人找你的同乡，想打通宫里的关系？”
太监福安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声音带着颤抖：“皇上，奴才不知！奴才的同乡小禄子，只是个负责打扫寿宁宫的小太监，绝不敢参与盐商的事。奴才这就去查，若真有此事，定将他们绳之以法，绝不姑息！”
萧景琰摆摆手，阳光落在他的龙袍上，泛着金色的光芒：“不必了。你假装不知，让小禄子继续与沈万山的人接触 —— 他送黄金，你就让小禄子收下；他想探听旨意，你就让小禄子编些假消息糊弄他。记住，要让小禄子摸清他们的底细与目的，比如盐商大会的具体时间、参与人员，还有他们转移资产的具体计划，及时向朕汇报。这是一个查清盐商与宫里勾结的好机会，不可错过。”
福安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道：“奴才遵旨！奴才定当办妥此事，绝不辜负皇上信任 —— 绝不会让小禄子露出半点破绽。”
萧景琰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娇艳。他知道，调查盐商产业的过程中，还会遇到更多的阻碍与挑战，就像这牡丹丛中的杂草，看似不起眼，却会悄悄汲取养分。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只要能彻底肃清盐政弊端，为 “吞十国、定天下” 的宏图打下基础，就算付出再多的努力，也值得。
第三节 调查受阻：地方的阻挠与团队的应对
两淮盐产区的扬州城外，晨雾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咸涩味 —— 那是盐场特有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兴盛盐场的朱红色大门紧闭着，门楣上 “兴盛盐场” 四个鎏金大字早已褪色，边缘处还沾着盐粒凝结的白霜。大门两侧，几个身着黑色短打的护卫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