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像昨夜的注脚,薄而冷。
江家老宅的正厅挂起了窗帘,茶桌被换成了长条会议桌。二十来把椅子排成两列,仿佛一场小型股东会。亲戚们按辈分与“出资比例”坐开,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一个词——“体面”。
江正霄坐在主位,身旁空出一把椅子,本应留给未来的“新儿婿”。现在空着。
“开始吧。”他看了女儿一眼。
江阮没有坐在第二排。她径直走到长桌另一端,面向众人。
“昨天的事,”大姑妈先发声,语气很软,“大家都看到了。女孩子,冲动可以理解。公众面前的道歉,越快越好,止损最重要。”
“什么叫‘止损’?”江阮问。
“我们与陆家的合作、基金会的招牌、还有你爸爸的面子。”
“面子值多少钱?”
堂哥哧了一声笑,旋即被妻子掐了一把。
“江阮,”二叔咳嗽一声,摆出长辈姿态,“家族不需要你讲大道理,我们讲的是结果。你跟陆家的关系——”
“已经结束。”
“你这是把事做绝了!”
“‘绝’的是他们插播旧视频。”江阮看向父亲,“爸,你要不要先看一样东西?”
她把一摞A4纸递过去。最上面是《合唱团》的第一帖打印版,下面是三张图的高清版。
“这是什么?”大姑妈不耐。
“问题清单。”江阮说,“我们不会骂人,只提问。提给基金会、提给平台、也提给那个插播旧视频的人。”
“你这是把家往火上架!”
“家不是挡箭牌。”
“谁教你的这些话?”
“我妈。”江阮答得很快。
顾琴坐在最后一排,抬眼与女儿对视,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江正霄,你看看你闺女!”二叔把焦虑全甩向主位,“她要把我们全捆进去!”
江正霄并未接茬。他在纸上来回看那三张图,目光在“更换单”的手写体上停了停。
“这张收条怎么来的?”他问。
“吴嫂签的。”
“那天我出差在外。”
“是。”
“合唱团是谁?”
“一个不靠脏水活的媒体。”
江正霄沉默。他是生意人,什么叫“靠脏水活”,他比谁都懂。
“你今天要什么?”他终于问。
“第一,基金会账目开放查询;第二,平台‘删帖时间轴’公开;第三,筹备公开听证。”江阮停顿,“我知道这三件事很难,但总要有人先说。”
“你以为你是谁?”堂哥冷笑,“纪检委吗?”
“我是捐款人、志愿者、也是被造谣的人。”
“好大的帽子!”
“帽子是他们扣的,我只把它摘下来。”
“够了!”江正霄把手里的纸按在桌上,“别吵。”
厅里短暂安静。
“账目开放查询,”他慢慢开口,“短时间内可以做一个‘临时窗口’,先把午餐项目的账拉出来。删帖时间轴要平台配合,我会打电话。公开听证……需要官方流程。”
大姑妈拍桌:“老江!”
“闭嘴。”江正霄难得冷声,“她说得没错。昨天那段视频,不是‘体面’能糊过去的。”
“你疯了?”
“我怕过,但昨天之后我知道,怕没用。”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女儿,“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所有动作,只走流程——不搞情绪。”
江阮笑了一下:“正合我意。”
话音刚落,堂妹的手机“叮”一声,弹出推送:【#合唱团# 同一只募捐箱?我们只问三个问题】阅读破十万,热评第一:“成年人最大的体面,是对流程的尊重。”
“看到了吗?”堂妹把屏幕转给大姑妈,“现在这风向……”
“风向会变。”苏砚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拎着一袋热豆浆和油条,像来送外卖,“但在变之前,会先反扑。”
“你是谁?”大姑妈戒备。
“外包。”苏砚把豆浆分给每个人,“先吃点东西,吵架也要有体力。”
她把一张小卡片递到长桌中央:“这是‘删帖时间轴’的初版模板,平台只要肯给日志,公众就能看懂哪一刻发生了什么——不会骂人,只讲事实。”
堂哥拿起卡片,冷笑:“公众懂什么?”
“公众不需要懂技术,他们只需要看见诚实。”苏砚淡淡,“诚实,是最贵的体面。”
“你们这些人——”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苏砚不与他纠缠,转向江正霄,“江总,现在立刻拨平台法务的电话。我们要的不多:删帖日志的不可变截图,加公证。”
江正霄看了她一眼,终于拿起手机。
——
上午十点,《合唱团》第二条更新:“我们收到了两份新材料:1‘午餐项目’账目抽样截图;2平台删帖日志核对单。仍然不下结论,继续提问。”
评论区第一次出现了“谢谢你们”的字样。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大姑妈仍不服,“外面骂声一片——”
“那就让他们骂流程。”江阮起身,“下午我去基金会。”
“你去干什么!”
“去接管‘公开窗口’。”她看着每一张亲戚的脸,“你们放心,我不在基金会拿一分钱,我只要一台电脑,和一条网线。”
“谁给你权力?”
“公众。”
“公众给不了你章程!”
“那就让章程跟上公众。”
“你——”
江正霄终于站起:“我陪她去。”
屋里像被谁突然抽走了空气,所有人噎住。大姑妈想再吵,被二叔按住了手腕。
“走吧。”江正霄看向女儿,“流程,从今天开始。”
门口的风铃轻轻一响,像给这场家族会做了一个不算难看的收尾。
【互动】体面和真相,你会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