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浓得如同实质，包裹着草庐，也包裹着即将离开的人。
王起站在庐外，周身那初醒的混沌气息内敛如深渊，唯有双目开阖间，偶尔流转过的一丝混沌之光，才显露出其下潜藏的恐怖力量。
他的伤势远未痊愈，力量也十不存一，但那质的蜕变，让他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柄归鞘的古刀，虽未出锋，却已令人不敢逼视。
慕容九和白素一左一右立于他身侧，经过短暂调息，她们的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慕容九紫电剑悬于腰际，雷光隐而不发，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翻涌的雾气，如同护犊的母豹。
白素星眸沉静，周身星辉与这雾谷气息依旧格格不入，却更加凝练，仿佛在对抗中找到了某种独特的平衡。
银毛小兽蹲在王起肩头，琥珀色的竖瞳警惕地转动着，它对危险的直觉，往往比人类更敏锐。
“这雾，似乎在阻止我们离开。”
白素轻声开口，她的星力感知到，越是靠近雾谷边缘，雾气的阻力越大。
其中蕴含的那股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能量也越发活跃，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排斥。
王起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并未握刀，只是并指如剑，对着前方那堵厚重的、仿佛无边无际的雾墙，轻轻一划。
没有光芒，没有风声。
甚至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
但就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中撕开，向两侧翻卷退散，露出一条仅容三人并肩通过的、笔直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雾气壁立千仞，剧烈翻滚，却无法逾越那无形的界限分毫。
不是驱散，不是破坏。
而是……定义。
他以自身初醒的混沌意志，强行在此地“定义”出了一条“可行走”的路径。
这并非纯粹的力量碾压，而是触及规则层面的干涉，举重若轻。
慕容九和白素眼中同时掠过震撼。
她们知道王起突破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
王起当先踏入通道，步伐平稳。
慕容九和白素立刻跟上，银毛小兽也抓紧了他的肩膀。
通道笔直地通向雾谷之外，两侧是翻涌不休的雾气之墙，行走其中，仿佛穿梭于两个世界的夹缝。
就在他们行至通道中段，即将彻底离开雾谷范围时——
异变陡生！
通道左侧的雾气之墙，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凸起！
一张完全由雾气凝聚而成的、巨大而模糊的人脸猛地钻出，张开无声咆哮的巨口，携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死寂，朝着三人吞噬而来！
这攻击并非实体，直接作用于神魂！
与此同时，右侧雾气之墙中，无数细密如牛毛的、灰黑色的能量尖刺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出，覆盖了所有闪避空间，每一根尖刺都蕴含着腐蚀真元、污秽星辉的歹毒力量！
上下左右，皆是绝路！
这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仿佛早已潜伏在侧，只等他们踏入这陷阱的中心！
而且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他们心神因即将离开而稍有松懈的刹那！
慕容九厉叱，紫电剑瞬间出鞘，雷光炸响如龙，化作一道环绕三人的紫色电环，试图阻挡那无形的神魂攻击和物理尖刺！
但雷光与那雾气巨脸接触，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极致的死寂迅速消融！
而那密集的灰黑尖刺，更是穿透雷光，势头稍减，却依旧铺天盖地！
白素星辉暴涨，周天星辰图虚影强行展开，星光如纱，层层叠叠护在身前。
星光与灰黑尖刺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星辉迅速黯淡，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两人脸色皆是一白，这埋伏者的实力，远超预料！
而且手段诡异狠辣，配合默契，绝非寻常之辈！
然而，处于攻击中心的王起，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吞噬而来的雾气巨脸和漫天尖刺。
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雾气，落在了通道尽头，那片即将抵达的、雾谷之外的清明天地。
就在那雾气巨脸即将触及他后脑，无数尖刺即将临体的瞬间——
王起握着断界之刃的左手，动了。
动作依旧简单，只是将刀柄微微抬起，然后，轻轻顿地。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敲击在天地脉络上的轻响，以断界之刃的刀柄与地面接触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没有璀璨的刀光剑影。
只有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混沌初开时的“定”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那咆哮的雾气巨脸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凝固在半空，狰狞的表情僵住，随即如同沙雕般寸寸瓦解，消散无形。
那漫天激射的灰黑尖刺，在触及波纹的刹那，如同失去了所有动力，悬停空中，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精纯的能量粒子，湮灭消失。
慕容九的雷光，白素的星辉，在那波纹掠过时，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仿佛这波纹自带识别，只针对“攻击”与“恶意”。
一击。
不，甚至算不上一击。
只是一个顿足。
所有攻击，烟消云散。
通道两侧翻涌的雾气之墙，也在这“定”之力下，变得温顺平静，不再具有任何攻击性。
慕容九和白素怔在原地，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震撼。
她们甚至没看清王起是如何做到的，那仿佛已经不是武学的范畴，而是……言出法随，定鼎乾坤！
王起缓缓收起顿地的断界之刃，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
“藏头露尾之辈，也配阻我之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雾气深处，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雾气深处，传来几声闷哼，以及能量紊乱的波动。
显然，埋伏者也被这轻描淡写破去杀局的手段所震慑，甚至可能受到了反噬。
王起不再理会，迈步继续向前。
慕容九和白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紧随其后。
这一次，再无异状。
三人一步踏出通道，身后的雾气瞬间合拢，再次将那片神秘的雾谷掩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眼前，是苍莽的古林，远处山峦起伏，天光洒落，带着久违的温暖。
然而，王起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的混沌之眼望向远方，在那看似平静的山林之后，他“看”到了更多隐晦的、带着恶意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窥视的毒蛇，遍布前路。
坐标被毁，平衡打破。
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已经围拢上来了。
王起轻轻抚过断界之刃冰凉的刀身，眼中那团混沌之火，无声地燃烧起来。
他的路，从来都是用刀斩出来的。
来多少，斩多少便是。
只是不知，这第一批送死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