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客厅内,方才重逢的温馨氛围尚未完全沉淀,便被新的敲门声打破。何凌正巧起身,准备去厨房再取些茶点,便顺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东方舞。她似乎来得有些匆忙,发髻不如平日一丝不苟,几缕青丝垂落在颊边,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以及一丝更深藏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完全察觉的疲惫与惶然。
“易风,” 何凌侧身让开,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微妙,“另一只小凤凰找来了。” 她说完,便径直走向厨房,留下门口略显局促的东方舞与室内的两人。
东方舞迈步走进客厅,温暖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却仿佛带着一丝寒意。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不由自主地、精准地捕捉到了沙发上并肩而坐的两人——她的妹妹晴,正眉眼弯弯地倚在林易风身侧,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全然依赖的喜悦。而林易风,虽坐姿依旧带着惯有的清雅,但那份自然而然的亲近姿态,以及落在晴身上那未曾掩饰的温柔目光,都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入了东方舞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刹那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楚与窒息感。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湿热,视线迅速模糊。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个角落轰然坍塌的声音——那个角落里,或许还残存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盼。
他答应过的……会在她和晴之间,重新做一个选择。
此刻,答案如此赤裸而残忍地摆在眼前。甚至不需要言语。大姐东方暮说得对,有些东西,心之所向,如何能轻易动摇? 再选一次,结果又会有什么不同?
她猛地偏过头,动作快得有些仓促,借着整理鬓发的姿势,用指尖极快、极用力地擦过眼角,将那不争气溢出的湿意狠狠抹去。掌心因紧握而刺痛,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僵硬的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弧度,转过身时,脸上已努力披上了一层看似平静的铠甲。
“二姐!” 晴见到她,欣喜地站起身迎上来,但随即察觉到了东方舞异样的红眼圈和那勉强的笑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没、没事。” 东方舞连忙抓住妹妹伸来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浮木,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又被她迅速压下,“二姐就是……刚才走过来时,眼睛里好像进了点沙子。” 她岔开话题,目光急切地在晴身上扫视,“你呢?擂台上的伤都好了吗?神族那边……有没有为难你?” 每一个字都透着真切的关怀,却也像是在拼命寻找一个支点,来支撑自己即将溃散的镇定。
“我好着呢!” 晴浑然未觉,还沉浸在喜悦中,她像献宝似的,活泼地一个转身,伸手指向沙发上的林易风,语气里带着小女孩般的炫耀与自豪:“有二姐夫罩着我,神族谁敢难为我呀!”
“二姐夫”这三个字,如同最后一击,让东方舞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抬眸,目光越过晴的肩膀,看向那个她曾倾心恋慕、也曾给予她承诺的男子。
林易风也正看着她。他的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歉意,有无奈,更有一种了然的无言。他读懂了东方舞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与了悟,也明白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甚至残忍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地、带着沉重意味地,点了点头。
这无声的回应,比任何解释都更让东方舞感到绝望的清醒。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这时,何凌端着新拿的糕点从厨房走出,恰好听到“进了沙子”的话,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冽嘲讽的弧度,轻声自语,却足以让客厅里的人都听清:
“沙子?呵……是傻子才对。”
这话一语双关,骂得尖刻又精准。她是在骂东方舞的自欺欺人,更是在骂那个惹出情债却又无力妥善处理的林易风。
易风自然听懂了这弦外之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愧疚。他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匆忙,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咳……你们姐妹聊,我……先去准备晚餐。” 说罢,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步走向厨房。
何凌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又吐出三个字:
“怂包蛋。”
东方晴看着这一幕,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小声嘀咕:“何凌姐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她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却又说不清所以然,只好拉着东方舞坐到沙发另一侧,主动说起凤凰山的近况和擂台趣事,试图转移话题。
而何凌,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没有加入谈话,而是走到门口,打开镶嵌在墙壁上的那个用于接收神族内部通讯的银色信箱。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封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信函,封面赫然写着她的神职封号。
她拆开,目光快速扫过其上以神文书写的决议,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她随手将信纸往茶几上一丢,语气带着惯有的清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东方晴的处置结果下来了。神族大会经过‘激烈’讨论,最终决议——暂不做最终裁定,维持现状,持续观察。”
她顿了顿,总结道:
“我就知道,这帮家伙,永远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
这封看似“从轻发落”的信函,如同一声微弱的锣响,暂时为今日惊心动魄的种种划上了一个逗号。然而,客厅里弥漫的复杂情感、神族内部的扯皮与妥协,都预示着,真正的风暴,或许只是被短暂地推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