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辞走出听雪阁的消息,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迅速在张府上下引起了难以言喻的震动。
尤其是当她命令夏蝉召集所有管事,在听雪阁外候着的指令传出后,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所有人,无论是忠是奸,心头都绷紧了一根弦。
听雪阁外的空地上,数十名管事按照等级高低站定,窃窃私语声低不可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不安,甚至还有几分隐藏不住的惶恐。
夏蝉带着几名气息沉稳的护卫按剑而立,目光冷冽地扫视着众人,明确传达了大小姐的命令:“所有人在此候命,未经允许,不得擅离半步;违者,打断腿,逐出张府!”
冰冷话语中散发的杀伐之气,瞬间镇住了场面。
人群中,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的中年男子,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正是陆恒新任命的账房代理管事——黄福,此刻心中正七上八下。
大小姐怎么会突然出来了?还召集所有管事?看这架势,绝非寻常!
他下意识地想往人群边缘挪动,看能否找个机会溜出去给陆爷报个信,可夏蝉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时不时扫过他所在的方向,让他感觉如芒在背,根本不敢妄动。
他只能强作镇定,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而在听雪阁内,气氛则更加凝重。
秋白、春韶、张检、秦刚、张纯,以及内院资历最老的孙嬷嬷,这些张家硕果仅存的忠奴,齐聚于此。
当他们看到端坐主位,一身素黑,短发利落的张清辞时,无不心头巨震,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那熟悉的容颜依旧绝美,却彻底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与偶尔流露的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寒意。
尤其是那头被毅然剪断的青丝,更让人感到一股锋锐。
“大小姐。”张检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是激动。
张清辞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声音平静无波:“时间紧迫,客套话不必说了,把你们知道的,所有关于陆恒近日动向、人员安插、资金流向、产业变动,事无巨细,都说出来。”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秋白率先开口,条理清晰地汇报着陆恒安插在各大店铺的新任管事名单及其可疑举动。
春韶补充了外界对“恒云记”与张家产业关联的种种传闻。
张检则说出了陆恒如何以各种名目调动大笔资金,以及他亲眼所见的账房、库房易主的过程,并特别提到了黄福和另一个叫钱串儿的人把持账房,排挤何老。
张纯咬牙切齿地控诉陆恒外院安插人手,尤其是门房李贵,甘愿为之走狗。
孙嬷嬷也提到了内院一些下人被陆恒的人暗中接触、收买的情况,点出了粗使丫环小桃的行为异常。
秦刚更是将陆恒的暗卫接管府中关键位置的布局一一指明。
张清辞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目光冷澈。
她迅速在脑海中整合着这些零散的信息,一幅陆恒侵蚀张家的清晰图景已然呈现。
“够了。”她忽然开口,打断了张纯的控诉。
众人立刻噤声,目光聚焦于她。
张清辞站起身,身形在素黑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愈发挺拔而冷峭。
“张检,秦刚。”
“老奴在!”两人立刻躬身。
“你二人立刻去将石双锁、宋铁、老李头几位护卫头领召来听命,告诉他们,张家,需要他们效忠的时候到了。”
“是!”张检和秦刚精神大振,立刻领命而去。
“秋白,春韶。”
“奴婢在。”两位侍女上前。
“拿着这份名单。”
张清辞将秋白刚才汇报的名单递过去,“带上可靠的人,分头去这几家铺子,以巡查账目、清点库存为由,将所有账册、印信、钥匙,全部收回,若有反抗,准你们动用一切手段,把人控制起来。”
“是!”秋白和春韶眼神一凛,接过名单,毫不迟疑地转身执行。
“张纯。”
“小的在!”张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去外院,找到老周,让他协助你,把门房李贵请到该去的地方;记住,要快,要稳。”张清辞特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大小姐放心,小的明白。”张纯摩拳擦掌,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孙嬷嬷。”
“老身在。”孙嬷嬷上前一步。
“内院,就交给您了,那个小桃,还有名单上其他几个不安分的,都请过来,仔细照看。”张清辞冷哼道。
“老身晓得,定不让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脏了小姐的眼。”孙嬷嬷眼中闪过厉色,领命而去。
任务分派完毕,张清辞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何老。
“何老。”
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随我去账房,是时候,清理一下里面的蛀虫了。”
何老浑浊的老眼中猛地迸发出一道精光,他重重一揖:“老朽,愿为大小姐效命!”
指令下达,整个张府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围绕着张清辞这个核心高速运转起来。
张清辞亲自带着何老与秦刚,以及几名刚刚被张检召来的,对张家忠心耿耿的护卫,径直闯入账房。
账房内,黄福和钱串儿正凑在一起低声嘀咕,脸上带着不安。
他们被拘在听雪阁外许久,刚被允许回来,正心慌意乱,没想到张清辞竟直接杀了过来。
“大…大小姐?”
黄福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来,“您怎么亲自来了?账房重地,污秽…”
“污秽?”
张清辞打断他,冰刀似的目光,刮过他和钱串儿的脸,“确实污秽,藏着你们这两只蛀虫,怎能不污秽?”
钱串儿脸色一变,黄福更是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大小姐何出此言?我等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做假账?转移张家钱财?”
张清辞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对何老一挥手,“何老,查!就从他们经手的那几笔十万两的打点款项开始查,还有与恒云记的所有往来。”
“是。”
何老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如同猛虎出闸,扑到账桌前,熟练地翻出几本账册,手指飞快地划过一行行数字。
“这里,这笔十万两,说是存入通汇钱庄甲字叁号柜,但老朽核对过,通汇钱庄根本没有这个柜号。”
“还有这笔,丝绸工坊的合资款,账目不清,去向不明。”
“还有这条漕运线路的抵押契约,条款苛刻,形同掠夺。”
何老每说一句,黄福和钱串儿的脸色就白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