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杭州城外,张家码头上灯火通明,七八万石粮草已大部分装入五艘巨大的漕船,只待天明启航,运往北方。
船吃水很深,静静地泊在岸边,如同伏卧的巨兽。
护院们比平日更加警惕,巡逻的队伍交错往复,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光弧。
护院队副赵虎,看似尽责地巡视着,眼神却不时瞥向黑暗的水域和岸边的棚户区,脸上隐隐有一丝期待。
巡护头领石双锁带着他那队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忠实地沿着码头外围走动,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守山犬。
拳脚教头老李头蹲在一个缆桩上,眯着眼打盹,但耳朵却竖着,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声响。
胡三则缩在阴影里,手心冒汗,时不时紧张地张望。
子时刚过,人困马乏之际,异变陡生!
码头东南角的几个空置草料堆和杂物棚猛地燃起冲天大火,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刺鼻的气味弥漫空中。
“走水了!快救火!”
“有贼人!抄家伙!”
尖锐的锣声、不停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将寂静撕得粉碎。
码头上乱成一锅粥,民夫惊惶四散,护院们有的冲向火场,有的试图维持秩序,阵脚大乱。
“不要乱!”
“列队,守住粮船!”
石双锁怒吼,声如洪钟,试图稳定局面。
他急匆匆带着人就想往核心区域的粮船方向冲,确保船只安全。
然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瘦小黑影从暗处窜出,精准地缠上了石双锁和他的小队。
为首之人正是沈七夜。
他不出声,身形如电,手中短棍专攻下盘关节和手臂麻筋,招式刁钻狠辣。
石双锁空有一身蛮力,却被这滑不溜秋的打法缠得怒吼连连,寸步难行。
老李头看到火起,眼中精光一闪,却没有立刻加入战团,反而高声指挥着附近的护院:“快!快取水!挡住火势,别烧到船!”
他自己则游走在战圈边缘,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场面,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赵虎见火起,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一副焦急万分的样子,大声喊道:“一半人救火,其他人跟我来,保护粮船,防止贼人声东击西!”
他带着一队心腹,看似要冲向粮船,行动却迟缓滞涩,有意无意地阻挡着其他想去支援核心区域的护院路线。
胡三趁此机会,溜到码头边,对着黑暗的水面发出了几声模仿水鸟的怪叫。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东南角的火光和沈七夜等人的纠缠吸引时,另外几艘稍偏位置的满载漕船附近,水面下悄然冒出了数个黑影。
他们动作迅捷无声,如同水鬼,利用飞爪和绳索,迅速攀上了巨大的船舷。
船上留守的少数船工和护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用浸了蒙汗药的布巾捂住口鼻,或是被精准击打穴道,软软地倒了下去。
控制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领头的沈冥,冷静地打了个手势。
早已潜伏在附近芦苇荡中的船工,迅速驾着小船靠拢,这些都是由张猛亲自挑选的可靠人选。
他们替换下被制伏的原班人马,熟练地起锚,调整船帆。
“快!按预定路线,走!”沈冥低喝。
三艘吃水最深、装载了超过四万石粮草的巨大漕船,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缓缓驶离了喧嚣的码头,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的运河主干道,向着沈七夜早已勘探好的隐秘汇合点驶去。
那里,有废弃的私人小码头和足够隐蔽的仓库,足以暂时吞下这批巨量的“意外之财”。
当码头的火势被勉强控制住,当石双锁终于摆脱沈七夜等人的纠缠,当赵虎姗姗来迟地清点损失时,所有人才惊恐地发现——那三艘最关键的粮船,连同上面堆积如山的粮食,不见了。
不是被烧,而是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泊位和水面上淡淡的涟漪。
“船……船呢?”一个护院失声叫道,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石双锁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又惊又怒,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木屑飞溅。
老李头眯着眼,看着混乱的现场和那几艘失踪大船原本的位置,若有所思。
赵虎则是心中狂喜,脸上却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糟了!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快!快去禀报老爷!”
天刚蒙蒙亮,赵虎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二爷张承怀的院门。
“二爷!出大事了!”
赵虎一脸沉痛,“昨夜码头遭袭,贼人狡诈,纵火吸引注意,趁机……趁机劫走了三艘已经装满粮草的大船!损失恐怕超过四万石!”
他刻意强调了损失巨大,并将纵火与劫船巧妙联系,暗示护院力量应对失措。
张承怀慢条斯理地喝着早茶,听着汇报,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满意。
他挥挥手,让管家给了赵虎一锭不小的银子:“辛苦了,虎子。情况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稳住弟兄们。”
赵虎刚走,胡三就跟着张承怀的心腹家奴赵六溜了进来。
胡三添油加醋,将码头上的“混乱”和秦刚“指挥不力”重点描述了一番,声称若是调度得当,绝不至于让贼人如此轻易得手。
赵六在一旁敲边鼓:“二爷,看来这护院总教头的位置,有人是德不配位啊!这次损失这么大,总得有人担责任吧?”
张承怀笑了笑,又赏了胡三一些碎银,打发他们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另一边,护院总教头秦刚,身穿整齐的护院服,天不亮就站在了老管家张检的房门外。
见到张检出来,他直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张管家,昨夜码头遇袭,三艘粮船及船上四万石粮草被劫,秦刚护卫失职,责无旁贷,特来请,甘受任何处罚。”
张检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看着秦刚,淡淡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无权定夺,你随我去见老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