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安全峰会结束后的第三周，月球基地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各文明代表陆续离开，只留下少数常驻观察员。那张签署了上千个文明印记的《概念保护公约》，被雕刻成一块巨大的水晶碑，立在基地中央广场上，日夜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山鸡最近迷上了给这块碑做保养，每天拿着特制的抛光布擦来擦去。“这可是咱们三合财团的招牌！得亮晶晶的！”他一边擦一边哼着小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擦的其实是碑的背面——正面早就被包皮擦得能照出人影了。
包皮则有了新爱好：收集各文明代表的签名。他弄了个电子签名簿，逮着机会就让外星大佬们签一个。最让他得意的是虚空鲸代表的签名——那是一个三维的鲸鱼喷水图案，还会动。
“鸡哥你看！永恒帝国代表的签名会发光！知识圣殿代表的签名是个数学公式！生命花园代表的签名是一朵真花！”包皮捧着签名簿，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陈默看着这些兄弟的日常，嘴角不自觉上扬。无论走得多远，他们身上始终带着铜锣湾的烟火气。
然而平静的生活，在一个星期三的下午被打破了。
那天，摇篮一号突然发出警报：“检测到异常时间流波动！坐标：香港铜锣湾，具体位置...陈默主席您当年的烧烤摊旧址！”
时间流波动？陈默心中一惊。时间技术是宇宙中最禁忌的领域之一，连寰宇资本都明确规定“禁止进行任何可能扰乱时间线的实验”。
“立刻派人去查看。”陈默下令，“陈浩南，你带一队人，低调点。”
十分钟后，陈浩南发回了现场影像。
烧烤摊旧址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家奶茶店，生意火爆。但在奶茶店门口，排队的客人里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个穿着复古西装、戴着礼帽、手拿怀表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从上世纪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他站在队伍里，却没有买奶茶，而是时不时地看一眼怀表，然后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时间...时间不够了...”
“这个人身上的时间流和周围环境不同步。”学徒在基地分析数据，“他周围的时间流速比正常慢了0.3秒。虽然很微弱，但持续存在。”
就在这时，影像中的中年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对着陈浩南隐藏的监控器方向微微一笑。然后，他消失了——不是瞬移，而是像电影倒带一样，一步步倒退着离开，最后消失在街角。
“时间倒流！”李哲惊呼，“他至少掌握了局部时间操控技术！”
陈默立刻联系白瑾：“寰宇资本的数据库里，有没有关于‘时间操控者’的记录？”
白瑾的脸色在通讯画面里变得凝重：“有。但那是最高机密...我需要申请权限。”
在等待白瑾申请权限的间隙，陈默调出了那个区域过去24小时的所有监控记录。奇怪的是，那个中年人出现在每一帧画面里——从昨天中午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说着同样的话。
“这不是同一个人。”摇篮一号分析，“是时间残影。他的本体在24小时前经过这里，留下了一道持续存在的时间印记。”
这时，奶茶店的老板——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主动联系了三合财团。他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小伙子被接到月球基地时，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山鸡给他倒了杯水：“别紧张，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人...那个怪人...”小伙子喝了口水，“他昨天中午来找我，说要买我的‘时间’。”
“买时间？”陈浩南皱眉。
“对！他说我未来三年里有七个月零十三天是‘闲置时间’，就是那种浑浑噩噩、没什么意义的日子。他想用钱买这些时间，价格是...一天一万块！”
一天一万！三年里的七个月，就是两百多天，两百多万！
包皮眼睛都直了：“你卖了？”
“我...我差点就卖了。”小伙子脸红了，“但正要签字时，我想起我爸的话。我爸说，人这一辈子，好的坏的都是自己的，不能卖。我就没签。”
陈默问：“他说买了时间要做什么吗？”
“他说...要凑够一百年，去换一个‘机会’。”小伙子回忆，“具体什么机会他没说，但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正说着，白瑾的通讯接了进来，她的表情异常严肃：“权限申请下来了。数据库里确实有记录——宇宙中存在一个被称为‘时间商人’的组织。他们游走于各个文明之间，收购‘闲置时间’，然后转卖给需要延长寿命的客户。”
“这合法吗？”蒋天生问。
“在大部分文明的法律里...处于灰色地带。”白瑾说，“因为‘时间’的所有权很难界定。但时间商人的交易有个致命问题：被买走时间的人，虽然得到了钱，但会失去对应时间段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里本可能发生的好事，都不会发生了。”
陈默立刻想到关键点：“那个时间商人说要凑够一百年，去换一个‘机会’...什么机会需要一百年的时间来换？”
白瑾沉默了几秒，调出一份加密文件：“五十万年前，监护者议会曾经接触过一个时间商人。他说他们组织的终极目标，是凑够一亿年的时间，去‘时间源头’购买一个机会——回到宇宙诞生之初，改变某个关键事件的机会。”
“改变什么？”
“文件里没写。但时间商人说，那个改变‘能让宇宙变得更有序，减少99%的苦难’。”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如果真能减少宇宙99%的苦难，这个交易听起来...好像不是坏事？
但陈默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基地的警报再次响起——这次不是铜锣湾，是地球上的十七个不同地点同时出现了时间流异常。
北京、上海、纽约、伦敦、东京...世界主要城市里，都出现了时间商人的身影。他们用同样的说辞，向普通人收购“闲置时间”。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收购目标有明确的规律：全都是18-30岁的年轻人，而且都是各个领域的“潜力股”——有天赋但还没完全发挥的人。
“他们在专门收购‘未来可能性最高的时间’。”学徒分析，“这些年轻人的闲置时间里，蕴含着最大的变数和潜力。”
陈默当机立断：“启动全球预警，提醒民众不要进行时间交易。同时，我要见见这个时间商人组织的负责人。”
要见时间商人并不容易。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没有公开的联系方式，甚至没有确切的形态——根据记录，时间商人可以变化成任何样貌，以适应不同文明的审美。
但陈默有他的办法。
他在三合财团的官方频道发布了一条公告：“致时间商人组织：我愿意用我个人未来十年的‘核心时间’，换取与贵组织负责人当面交谈的机会。地点时间由你们定。”
这条公告一出，所有人都急了。
“默哥你疯了！”山鸡差点跳起来，“十年！还是核心时间！”
“核心时间”指的是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性的时间段。对陈默来说，未来十年正是三合财团发展的关键期。
陈默却很平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而且我相信，他们不敢要。”
果然，公告发出后仅仅三小时，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出现在了月球基地的接待室。他看起来二十出头，文质彬彬，手里拿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陈默主席，您这招很高明。”年轻人微笑道，“用自己最宝贵的时间做诱饵，我们如果真收了，就会背上‘扼杀文明希望’的骂名。”
“所以你们派你来了？”陈默打量着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时七，时间商人组织第七号代理人。”年轻人翻开笔记本，“首先，请允许我澄清一点：我们不是恶棍。时间交易完全是自愿的，我们给出公平的价格，客户自由选择。”
“但你们收购的都是年轻人最有潜力的时间。”陈浩南冷冷道。
“因为他们那些时间里，‘闲置率’最高。”时七推了推眼镜，“年轻人总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我们只是帮他们把浪费的时间变现而已。”
“那凑够一百年换机会的事呢？”陈默问。
时七的表情微微一滞：“您知道得还真多...那是组织的终极项目，我只知道它叫‘永恒黎明计划’。具体内容，只有前三号代理人才有权限了解。”
“我想见一号。”陈默直接说。
时七苦笑：“一号代理人...已经三万年没现身了。连我们组织内部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哪。”
谈判陷入僵局。
但时七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陈默主席，我知道您担心时间交易对文明的影响。但请想一想：如果我们不收购，那些时间就会被白白浪费。而现在，我们给出真金白银，让这些年轻人有了启动资金去追求梦想...这难道不是双赢吗？”
他递过来一份数据：“这是过去一千年里，我们交易过的客户后续跟踪报告。70%的人用交易所得的资金，实现了原本不敢想的目标。只有5%的人后悔了。”
数据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但陈默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七离开后，白瑾匆匆赶来：“我刚查到一些东西...时间商人组织，可能和‘概念盗窃’有关。”
她调出对比数据：“你看，时间商人活跃的文明，十年内都会出现概念流失现象。而且流失的概念，恰好和那个文明被交易的时间段里‘本可能诞生’的特质高度吻合。”
陈默明白了：“他们在收购时间的同时，也收购了那些时间里蕴含的‘概念可能性’？”
“对！”白瑾说，“比如一个年轻人，如果不出卖时间，可能会在那段时间里经历一次重大挫折，然后获得‘坚韧’这个概念特质。但出卖时间后，这个可能性就消失了，‘坚韧’这个概念也就不会诞生。”
这才是时间交易的真正代价——不仅是个人的可能性，更是整个文明的可能性。
“必须阻止他们。”陈默下定决心。
但怎么阻止？时间交易是自愿的，法律上很难禁止。而且时七提供的数据显示，大部分交易者确实因此获益。
就在陈默苦思对策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来了。
是绚。这位艺术审视者现在常住地球，还在铜锣湾开了个小工作室教孩子们画画。
“我可能有个办法。”绚说，“时间商人收购的是‘闲置时间’，对吧？如果我们让时间不再‘闲置’呢？”
“什么意思？”
“举办一场全文明规模的‘时间价值重塑运动’。”绚眼中闪着光，“告诉大家，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都可能创造奇迹。当人们不再认为自己的时间是‘闲置’的，时间商人就无处下手了。”
这个想法很理想主义，但...也许可行？
陈默决定试试。
三合财团联合各国政府，启动了“时光宝藏”计划。计划的核心很简单：鼓励每个人记录自己每天的“微小成就”——学会一首歌、读完一本书、帮助了一个陌生人、甚至只是认真地吃了一顿饭。这些记录会被上传到公共数据库，形成整个文明的“时间价值图谱”。
同时，三合财团设立“时光基金”，对那些在普通日子里做出不普通事情的人给予奖励。
计划启动的第一周，效果并不明显。很多人觉得麻烦，或者认为自己的日常生活“不值一提”。
直到一个意外事件的发生。
上海一个普通白领小李，在“时光宝藏”平台上记录了自己连续365天给流浪猫喂食的事。这本只是随手记录，没想到被平台算法推荐到了首页。
第二天，小李收到了三合财团的“时光贡献奖”——不是钱，是一张去火星旅游的船票，以及一个承诺：三合财团将在火星建立第一个流浪动物收容中心，以他的名字命名。
新闻一出，整个网络都炸了。
“原来平凡的日子也能创造价值！”
“我要开始记录！说不定我也能上火星！”
“时间商人一天给一万？老子的一天是无价的！”
民众的热情被点燃了。“时光宝藏”平台的用户量在一周内突破十亿，每天新增的记录超过百亿条。
这些记录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文明画卷——不是英雄史诗，是普通人的日常。但正是这些日常，构成了文明最坚实的底色。
时间商人的生意，一落千丈。
时七再次来到月球基地时，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陈默主席，您这一招...很厉害。”他苦笑道，“‘时间价值重塑’，直接从根源上断了我们的货源。”
“所以你们会停止吗？”陈默问。
时七沉默了很久：“我个人会。但组织不会。‘永恒黎明计划’需要的时间量太大了，他们一定会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时七摇头，“但我听说...三号代理人最近在接触一些特殊客户。那些客户拥有的，不是几年几十年的时间，而是...成千上万年。”
陈默心中一紧：“哪些客户？”
“一些古老的存在。比如...恒星意识、黑洞生命、还有...”时七压低声音，“维度农场里种植的那些‘概念生命体’。”
概念生命体？陈默立刻想到了寰宇资本的维度农场。
“他们想收购概念生命体的时间？”
“概念生命体没有常规意义上的寿命，但他们的‘存在时间’是可以交易的。”时七说，“而且概念生命体的时间，质量极高。一年抵得上普通人百年。”
谈话结束后，陈默立刻联系白瑾。
白瑾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他们疯了！概念生命体的时间稳定性极差，强行交易会导致概念崩溃！如果‘希望’这个概念的时间被买走，全宇宙的希望都会变得不稳定！”
更糟的消息还在后面。
喵教授急急忙忙跑来：“老板！农场出事了！‘勇气’概念田出现时间流失现象！有人在偷概念生命体的时间！”
一场关于时间的战争，悄然打响。
而陈默知道，这次对手不再是商业竞争者，而是试图篡改宇宙基础规则的存在。
星空下，时间的指针滴答作响。
每一秒，都可能是决战的前奏。
陈默看着手中的秩序之核，它今天格外安静。
像是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什么。
窗外，地球的灯火如繁星。
而繁星之间，时间的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