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手下离开后的第三天，铜锣湾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陈默的烧烤摊生意依旧火爆，但那些熟悉的面孔——洪兴的马仔们，出现的频率明显减少了。就连常客肥佬强，来吃烤串时也总是行色匆匆，吃完就走，不再像往常那样闲扯江湖八卦。
“看来真要出大事了。”小结巴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忧心忡忡地低语。
陈默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炭火噼啪作响，油脂滴落时腾起的烟雾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
他当然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按照记忆中的剧情，陈浩南因为澳门赌场的债务问题，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洪兴内部对此颇有微词，若是不能及时还清债务，他很可能失去竞争下一任话事人的资格。
而这，正是陈默等待的机会。
“阿细，收摊后陪我去个地方。”他突然说道。
小结巴愣了一下：“去哪？”
“澳门。”
这两个字让小结巴手中的抹布直接掉进了水桶里。
“你疯啦？”她压低声音，凑到陈默身边，“现在去澳门？浩南哥刚在那边栽了跟头，东星的人肯定盯着呢！”
陈默将烤好的肉串装盘，递给等待的顾客，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应：“正是因为他们都盯着，我们才要去。”
小结巴还要再劝，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小默！紧急情况！”
山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水。他今天没穿往常那身骚包的西装，而是套了件普通的夹克，神色慌张。
“怎么了，山鸡哥？”陈默递过一瓶汽水。
山鸡接过汽水，一口气灌下半瓶，这才喘着粗气说：“浩南...浩南哥被蒋先生叫去问话了！澳门那笔债，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陈默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还差多少？”
“十五万！”山鸡用力抓了抓头发，“我们几个凑了凑，还差五万。他妈的，东星那群王八蛋，分明是设局坑我们！”
陈默沉默片刻，转身从摊位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信封。
“这里是三万，我所有的积蓄。”他将信封递给山鸡，“先拿去应急。”
山鸡愣住了，看着信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小默，这...这怎么好意思？你做生意也需要本钱...”
“拿着。”陈默直接将信封塞进山鸡手里，“浩南哥对我有恩，现在他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山鸡眼眶微红，重重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兄弟！这个人情，我和浩南记一辈子！”
等山鸡匆匆离去，小结巴才忍不住跳脚：“陈默！你真是疯了！三万块啊！那是我们起早贪黑攒了多久才...”
“投资，阿细，这是投资。”陈默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在江湖上，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得珍贵。”
小结巴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算了算了，反正钱是你的。不过我们现在真要去澳门？连最后的积蓄都没了！”
陈默神秘一笑：“正因为没了积蓄，才更要去澳门。”
当晚收摊后，陈默带着满心疑惑的小结巴，登上了前往澳门的夜班船。
船舱里拥挤不堪，烟味、汗味和海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小结巴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海面，忍不住又问：
“我们到底去澳门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去赌场翻本吧？我告诉你，十赌九输...”
“谁说我们要去赌了？”陈默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一个保温箱，“我们是去做生意。”
“做生意？”小结巴瞪大眼睛，“带烤串去澳门做生意？你真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陈默打开了保温箱。里面整齐摆放着几十串已经腌制好的肉串和蔬菜，还有几个密封的调料罐。
“澳门赌场那么多豪客，玩累了总会饿吧？”陈默眨眨眼，“而全澳门，只有我们卖‘洪兴陈浩南钦点’的烤串。”
小结巴恍然大悟，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在赌场外面摆摊？不会被赶走吗？”
“谁说要在外面摆了？”陈默笑得像只狐狸，“我们要进去卖。”
一小时后，澳门葡京赌场金碧辉煌的大门前，小结巴紧张地抓着陈默的衣袖。
“喂，我们真的能进去吗？听说这里很严格的...”
陈默没有回答，而是整了整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西装——这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花了足足八十块。
“记住，进去后别东张西望，表现得像常客一样。”他低声嘱咐，随后拎起保温箱，大步向门口走去。
门口的保安瞥了他们一眼，刚要阻拦，陈默已经掏出一张卡片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两位请进。”保安立刻换上了恭敬的表情。
小结巴目瞪口呆地跟着陈默走进赌场，直到远离门口才小声问道：“你哪来的会员卡？”
“山鸡给的。”陈默轻描淡写地说，“他经常来这边玩，有多余的卡。”
赌场内的景象让小结巴眼花缭乱。老虎机的灯光闪烁不停，轮盘赌桌前围满了神情各异的赌客，扑克牌区域则安静得多，但筹码的碰撞声却更加令人心惊。
陈默没有在热闹的大厅停留，而是径直走向贵宾区。那里的保安更加严密，但在查验过会员卡后，还是放行了。
“我们来这里卖烤串？”小结巴觉得陈默一定是疯了。
“不是卖，”陈默纠正道，“是‘赠送’。”
他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打开保温箱，取出一个小型电烤盘——这是他特意改装过的，几乎不产生油烟。
当第一波烤串的香气在贵宾区弥漫开来时，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什么味道？好香啊！”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抽了抽鼻子。
陈默适时地递上一串烤好的牛肉：“先生尝尝，香港最正宗的秘制烧烤。”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接过烤串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嗯！不错！这是什么肉？”
“安格斯牛肉，用十八种香料腌制十二小时以上。”陈默流利地介绍，“在香港，洪兴的陈浩南先生最爱这一口。”
“洪兴？”旁边一个胖老板闻言转过头，“是香港那个洪兴？”
陈默微笑点头：“正是。这烤串的配方，还是浩南哥亲自指点改良的。”
这句话如同有魔力一般，顿时让周围的几个客人都围了上来。
在九十年代初的港澳，江湖势力与商业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洪兴作为香港数一数二的社团，其名头在特定圈子里相当响亮。
“给我来一串！”
“我也要！”
“这是免费的吗？”
陈默一边熟练地烤制，一边回应：“今天是特别推广，完全免费。如果喜欢，欢迎下次光临我们在铜锣湾的摊位。”
小结巴忙不迭地帮忙分发烤串，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男女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心里既惊讶又好笑。
就在这时，贵宾室的门被推开，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认出那是澳门赌王何鸿燊的左右手，人称“七叔”的程振强。
更让他意外的是，陈浩南和山鸡也在那一行人中，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好香啊。”七叔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陈默的烤架上，“这是什么？”
陈浩南和山鸡这时也看到了陈默，均是一愣。
陈默不慌不忙地递上一串烤好的特级和牛：“七叔尝尝，香港的特色烧烤。”
七叔接过烤串，优雅地尝了一口，微微点头：“味道不错。你是？”
“陈默，铜锣湾烧烤摊的老板，浩南哥的朋友。”他坦然自若地介绍。
七叔若有所思地看了陈浩南一眼：“浩南，你的朋友很有意思。”
陈浩南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山鸡则不停地向陈默使眼色，示意他赶快离开。
陈默却视而不见，继续对七叔说：“听说七叔对美食很有研究，我这里还有一种特制的调料，想请您品鉴一下。”
说着，他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少许红色粉末在碟子里。
七叔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品尝，眼中闪过惊艳：“这是...十三香？但又不太一样。”
“七叔好眼力。”陈默笑道，“这是我家传的秘方，在十三香的基础上加入了七种南洋香料，最适合搭配烤肉。”
七叔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向陈浩南：“浩南，你这位小兄弟比你会来事多了。”
陈浩南苦笑：“七叔说笑了。”
“债务的事情，”七叔话锋一转，“我再宽限你三天。不过利息照算，没问题吧？”
陈浩南和山鸡同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等七叔带着人离开后，陈浩南立刻走到陈默面前，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来帮浩南哥解围。”陈默平静地回答。
山鸡在一旁激动地拍着陈默的肩膀：“小默，你真是我们的福星！刚才七叔本来态度很强硬，要不是你这一出...”
陈浩南神色复杂地看着陈默：“那调料...”
“是我自己配的。”陈默坦然道，“如果浩南哥需要，我可以把配方献给七叔，说不定能抵一部分债务。”
陈浩南愣住了，他没想到陈默会做到这个地步。江湖上，这种家传秘方通常都是不传之秘。
“你确定？”他郑重地问。
陈默点点头：“配方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句话让陈浩南肃然起敬。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突然问道：“有没有兴趣来洪兴做事？”
这是陈默等待已久的邀请，但他却摇了摇头。
“浩南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更喜欢做生意。”他微笑道，“不过，如果洪兴需要，我随时愿意帮忙。”
这个回答出乎陈浩南的意料。在江湖上，很少有人会拒绝洪兴的招揽，尤其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小摊贩。
“有意思。”陈浩南也笑了，“那以后洪兴的餐饮生意，就多仰仗你了。”
等陈浩南和山鸡离开后，小结巴才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刚才那是赌王的人吧？你连他都敢搭话！”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收拾着烤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仅帮陈浩南解了围，更在赌王的人面前留下了印象。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在香港和澳门这种地方，人脉往往比金钱更重要。
回程的船上，小结巴兴奋地数着今晚收到的“打赏”——那些豪客在品尝烤串后，不少人都慷慨地给了小费，加起来竟然有五千多块。
“陈默，你真是太厉害了！”她眼睛发亮，“在赌场里卖烤串，这种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陈默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微微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
船靠岸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洒在维多利亚港上。铜锣湾在晨曦中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然而，当他们回到夜市摊位时，却发现那里围了一群人。
“怎么回事？”小结巴踮脚张望。
陈默心中一沉，快步走上前去。只见他的烧烤摊被砸得稀烂，烤架翻倒在地，调料撒得到处都是。那块“洪兴陈浩南钦点”的招牌被撕成两半，上面还用红漆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鸦图案。
围观的摊主们看到陈默，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却没人敢上前说话。
“完了...”小结巴的声音带着哭腔，“全完了...”
陈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毁的摊位。愤怒在他胸中翻腾，但更多的是冷静——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乌鸦出手了。
“陈默，现在怎么办？”小结巴无助地问。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停在路边。陈浩南和山鸡从车上下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是乌鸦干的。”山鸡咬牙切齿地说。
陈浩南走到陈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不起，连累你了。”
陈默摇摇头，突然笑了：“浩南哥，这不一定是坏事。”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弯腰捡起半块招牌，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而且，这是乌鸦送给我们的最好借口。”
“借口？”陈浩南不解。
“对，一个名正言顺反击的借口。”陈默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砸的不是一个烧烤摊，而是洪兴的面子。”
山鸡眼睛一亮：“小默说得对！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洪兴放在眼里！”
陈浩南沉思片刻，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看向陈默，眼中满是欣赏：“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只需要浩南哥帮我传个话。”陈默平静地说，“告诉乌鸦，他砸了我的摊子，我会让他用整个东星的餐饮生意来赔。”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用整个东星的餐饮生意来赔一个烧烤摊？这年轻人是不是气疯了？
只有陈浩南听出了话中的深意。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点了点头：
“好，这话我一定带到。”
等陈浩南和山鸡离开后，小结巴才小声问道：“陈默，你刚才说的是气话吧？”
陈默没有回答，而是开始收拾残局。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被砸的不是他赖以生存的摊位。
“阿细，你知道在江湖上，什么最可怕吗？”他突然问道。
小结巴摇摇头。
“不是刀，不是枪，而是规矩。”陈默将破损的烤架扔到一边，声音平静无波，“乌鸦今天坏了规矩，对一个小摊贩下手。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制定新规矩的机会。”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陈默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沮丧或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小结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相识不久的男人，身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力量。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她问。
陈默直起身，望向街道尽头东星控制的那片区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先去吃个早饭，然后...去找乌鸦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