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中期的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江晚星的肩头。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
钱坤那张枯槁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阴冷。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不过炼气三四层的小丫头,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将她带回执法堂,用上几种手段,不怕她不招供出所有的秘密。
“跟我走一趟吧。”钱坤的手,如同一只干枯的鹰爪,缓缓伸向江晚星的肩膀。
江晚星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在沉重的威压下,依旧清晰得没有一丝颤抖。
“钱长老,我有一事不明。”
钱坤的动作一顿,他倒想听听,这丫头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花招。
“你说。”
“宗主让我与林墨师弟,全权处理与丹神宗的比斗事宜。此事,广场上数百弟子亲耳所闻。”江晚星缓缓抬起头,面具后的双眼直视着钱坤,“此刻,我奉宗主之命,行宗门之事。钱长老却在此横加阻拦,还要将我押入执法堂。不知,这是钱长老您自己的意思,还是……执法堂的意思?”
她的话不重,却像一把精准的锥子,扎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钱坤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丫头,竟敢拿宗主来压他?
“放肆!宗主只是让你应下赌约,何曾让你深夜离宗?你形迹可疑,我身为执法堂长老,自然有权盘查!”钱坤色厉内荏地喝道。
“形迹可疑?”江晚星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长老说笑了。我一介外门弟子,无权无势,身家性命皆系于宗门。宗门若因我而蒙羞,我便是第一个万劫不复之人。我逃?我能逃到哪里去?是丹神宗会收留我,还是这北域之内,有我的容身之所?”
她摊了摊手,动作无奈又坦然。
“我不过是……心烦意乱,想去后山采些清心草,为林墨师弟炼一炉静心安神的丹药,好让他能以最佳状态应战罢了。毕竟,这场比斗,关乎宗门荣辱,也关乎我自己的小命。”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一个为了宗门赌上一切、又担心同伴状态的小弟子形象,跃然纸上。
钱坤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不允许弟子为宗门尽心尽力吧?
“至于长老所说的禁足令……”江晚星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弟子确实不知。想来是宗主刚下的命令,还未来得及传达到我们这些偏居后山的外门弟子耳中。既然长老说了,弟子遵守便是。这便回去,一步也不踏出房门。”
她说完,对着钱坤行了一礼,转身就要往回走。那姿态,乖顺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钱坤反而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威逼利诱,结果对方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公报私仇、阻碍弟子为宗门效力”的尴尬位置上。他若是再强行抓人,传出去,倒显得他这个执法堂长老,心胸狭隘,毫无大局观了。
眼看着江晚星就要走远,钱坤心中不甘,冷哼一声:“站住!采清心草是假,想去寻什么歪门邪道的材料才是真吧!休要花言巧语,今日你必须跟我回执法堂!”
说罢,他再不迟疑,身影一晃,五指成爪,再次抓向江晚星。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夜空中响起。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黑夜里乍现的月光,从不远处的钟楼顶端一闪而逝,精准地斩在钱坤身前的地面上。
“嗤啦——”
坚硬的青石板,被划开一道深达半尺的剑痕。剑痕边缘平滑如镜,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裂缝中逸散出来。
钱坤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他猛地抬头,望向钟楼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
好强的剑意!
这股剑意,纯粹、锋利,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出剑之人,修为或许不比他高,但对剑道的领悟,却远在他之上!
宗门之内,何时有了这等剑道高手?
他心中惊疑不定,一时间竟不敢再有动作。
江晚星脚步未停,只是在与那道剑痕擦肩而过时,嘴角在面具下,微微翘起。
她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声音懒洋洋地飘了过来。
“钱长老,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别为了我这种小人物,动了肝火,不值当。”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
钱坤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看地面上那道依旧散发着寒意的剑痕,又看看江晚星消失的方向,最终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有高手在暗中护着她!
这个认知,让钱坤心中的贪念,被一股寒意所取代。他决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彻底摆脱了钱坤,江晚星没有丝毫耽搁。她熟练地穿过一片杂乱的灌木丛,找到了那个被藤蔓掩盖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
身为一个合格的底层弟子,为自己准备几条后路,是基本的生存法则。
出了青云宗地界,江晚星辨明了方向,将从系统商城兑换的“神行符”贴在腿上,整个人如同一缕轻烟,朝着极北之地疾驰而去。
越往北,草木越是稀疏,空气也越发寒冷。
一天后,绿色的植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白色针叶林。两天后,连最后的林木也不见了踪影,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的、望不到尽头的白色。
这里,便是极寒冰原。
空气冷得像刀子,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无数冰针扎进肺里。寻常修士若无灵力护体,不出半个时辰,血液都会被冻结。
江晚星停下脚步,从储物袋里摸出那枚“三阳暖身符”,注入一丝灵力激活。
符箓无声自燃,化作一点温暖的火光,融入她的胸口。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瞬间从心脏处扩散至四肢百骸,将那刺骨的寒意,隔绝在外。
她呼出一口白气,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然后继续前行。
平台地图的指引,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凝神花,就在这片冰原的核心地带。
冰原之上,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头顶永远是灰蒙蒙的天,脚下永远是白茫茫的雪。江晚星不辨日夜,饿了就啃一口味道像硫磺炭的压缩魔能块,累了就找个背风的冰丘稍作休息。
第三天清晨,当她翻过一座巨大的冰山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停住了脚步。
只见前方的冰原之上,矗立着无数根巨大无比的、晶莹剔透的冰柱。这些冰柱形态各异,有的如利剑冲天,有的如盘龙交错,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片广阔的冰晶森林。
阳光透过灰色的云层,洒在这片森林上,折射出亿万道绚烂的光华,如梦似幻,仿佛神明的居所。
而在那片冰晶森林的中央,一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奇花,正静静地绽放。
凝神花!
江晚星心中一喜,正要靠近,脚步却猛地一顿。
她看到,在那片冰晶森林的边缘,有几道身影,正在巡逻。
那些身影,与人类有七八分相似,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仿佛是由纯净的冰晶雕琢而成。他们的眼眸是剔透的蓝色,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的冰蓝。身上穿着由奇异冰蚕丝织成的长袍,手中握着晶莹的长矛。
他们没有行走,而是双脚离地寸许,在冰面上无声地滑行,姿态优雅而迅捷。
冰灵族。
江晚星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将自己藏在一块巨大的冰岩之后。
她知道,硬闯,绝无可能。这些冰灵,是天生的冰雪掌控者,在这片冰原上,他们的战力会得到成倍的增幅。
她略作思忖,从冰岩后走了出来,主动朝着那片冰晶森林走去。她没有释放任何灵力,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敌意,只是像一个迷路的旅人,坦然地走向那些巡逻者。
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冰灵的警觉。
“唰!”
四名冰灵巡逻者,如瞬移一般,出现在江晚星的面前,将她团团围住。四杆冰晶长矛的矛尖,从四个方向,对准了她的要害。
一股冰冷的神念,如潮水般涌入江晚星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类,止步。此乃圣地,擅入者,死。”
江晚星停下脚步,对着为首的那名冰灵,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尊敬的冰灵族,我并无恶意。”她尝试着用神念,将自己的意图传递过去,“我名江晚星,来自南方的青云宗。我来此,只为求取一株凝神花。”
她将丹神宗逼迫、三日赌约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言辞恳切。
“此花,关乎我宗门的存亡,也关乎一位炼丹师的性命与荣耀。我只求一株,事成之后,青云宗必有重谢。”
为首的那名冰灵,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良久,那冰冷的神念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加冷漠。
“人类的生死,与我族无关。宗门的荣辱,亦与我族无关。”
“凝神花,是冰神赐予我族的圣物,蕴含着冰雪的魂魄。每一朵,都守护着我族的安宁。绝不可能,交给外人。”
“离开。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四杆长矛上的寒光,变得更加凌厉,仿佛下一瞬就要刺穿她的身体。
江晚星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再说无益。冰灵族这种古老的种族,对规则的遵守,刻板到了极致。
她缓缓后退,表示自己会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为首那名冰灵的腿部。
那里,在他的冰蚕丝长袍之下,有一道极淡的、几乎无法察变的黑色痕迹,如同一条丑陋的疤痕,破坏了他身体那完美的冰晶质感。那痕迹周围的冰晶皮肤,似乎也比别处要黯淡一些,带着一种死气。
江晚星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伤。这更像是……被某种阴邪的能量侵蚀后,留下的、无法根除的后遗症。
她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安全距离,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名年轻的冰灵巡逻者,用神念向首领问道:“队长,就这么放她走了?人类,向来狡猾。”
为首的冰灵队长,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神念中,带上了一丝无人察觉的疲惫。
“她身上,没有杀气。不必节外生枝。”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那道被袍子遮住的黑色伤痕。那是五十年前,与入侵的魔族战斗时,被魔气所伤留下的。五十年来,这道伤痕,如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力量,让他备受折磨。
他闭上眼,再次下令:“加强戒备。”
而此刻,已经退到远处的江晚星,正躲在一座冰谷之中。她没有气馁,反而打开了【天道分销平台】的界面。
她没有去看商城,而是直接点开了“客户管理”一栏。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墨那个亮着的头像上。
她想起了林墨之前为了救苏媚,炼制的那种能够祛除妖力的“三元归一丹”。
妖力可以祛除……那魔气呢?
江晚星的嘴角,在面具下,缓缓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看着远处那片冰晶森林,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未被开发的市场。
“看起来,我找到突破口了。”她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这些冰块……哦不,这些冰灵,识不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