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刀子一样刺进耳膜。医疗中心的走廊里红灯疯狂旋转，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一片血红。林峰背靠着监护室的墙，看着床上痛苦抽搐的沈皓，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红的铁。
“警卫已经封锁消毒供应室！正在排查！”秦锋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炸响，背景是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门撞击声。
苏晴扑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成一片虚影：“干扰信号还在持续！强度在增强！沈皓的脑电波峰值快要超过安全阈值了！”
“切断所有外部连接！”秦锋吼道。
“已经切了！但信号是直接针对神经的，像……像是定向能脉冲！”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必须找到发射源，物理摧毁！”
林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臂固定支架，后背缠满绷带，双腿还在发软。但他推开搀扶他的护士，踉跄着走向监护室门口。
“你去哪？”苏晴急问。
“隔壁。”林峰嘶声道，“信号源在那边，我去关掉它。”
“你站都站不稳——”
“所以给我弄点能站得稳的东西！”林峰打断她，目光落在角落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戍卫-3b”外骨骼支架上。虽然能源包已经耗尽，但基本的支撑结构还能用。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冲到支架前，快速检查了一下：“左臂支架损坏，右腿液压失灵，但主体框架还能提供基础支撑。猴子！过来帮忙！”
猴子从走廊冲进来，两人合力把外骨骼支架套在林峰身上。冰冷的金属框架贴上身体，扣带自动锁死。虽然没有了动力辅助，但至少能让他勉强站立行走。
“通讯器。”林峰伸手。猴子把一个微型骨传导耳塞塞进他耳朵。
“秦队，林峰要去消毒供应室。”苏晴对着通讯器说。
频道里沉默了一秒，传来秦锋压抑的声音：“胡闹！他现在——”
“沈皓撑不过五分钟了！”林峰对着麦克风低吼，“要么让我去，要么看着我兄弟脑子烧坏。你选。”
短暂的沉默。
“……猴子，你跟他去。”秦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注意安全。其他人，外围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去。”
“明白！”
林峰拖着沉重的支架，一步一步挪出监护室。走廊已经被警卫封锁，消毒供应室的门紧闭着，门上方的红灯急促闪烁。两名持枪警卫守在门两侧，看到林峰过来，愣了一下。
“开门。”林峰说。
“秦队命令——”
“开门！”林峰提高音量，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
警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按下密码，气密门“嗤”一声滑开一条缝。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
林峰从猴子腰间抽出一把手电，咬在嘴里，然后拔出猴子腿侧的手枪——是他自己的那把92式，猴子一直替他保管着。他检查了一下弹匣，还剩五发子弹。
“跟在我后面，三米距离。”林峰对猴子说，然后侧身挤进门缝。
消毒供应室很大，约有两百平米。一排排高大的不锈钢架子占据了大半空间，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医疗器械的包装箱和消毒容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臭氧味。应急灯的光线很暗，在金属表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林峰靠在门边的墙上，用手电光扫视室内。没有动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信号源具体位置？”他对着麦克风问。
苏晴的声音传来：“根据频谱分析，在房间西北角，第三排架子附近。但信号在移动……不，是在多个点之间跳跃！有多个发射源，或者发射源在快速移动！”
多个？林峰心头一凛。他示意猴子守住门口，自己拖着支架，一步步向西北角挪去。外骨骼支架的金属脚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第三排架子到了。林峰用手电光仔细照射——架子上整齐码放着未拆封的手术器械包、输液管、注射器。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蹲下身，检查架子底部。灰尘很均匀，没有近期移动的痕迹。又抬头看架子顶部，同样干干净净。
不对。
如果发射源在这里，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除非……
林峰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消毒供应室的天花板是标准的舰用集成吊顶，一块块方形金属板拼接而成，上面布满通风口和照明灯具的孔洞。
“苏晴，信号高度！”他急问。
“啊？等等……信号源……在垂直方向上……比我们预估的高两米！在天花板里！”
林峰立刻将手电光打向天花板。在第三排架子上方的一块金属板边缘，他看到了——极其细微的、新鲜的划痕。有人最近动过那块板子。
“猴子，给我架个人梯。”林峰说。
猴子跑过来，蹲下身。林峰踩着他的肩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托住那块金属板，用力向上推。
板子被推开了，露出黑漆漆的吊顶内部。一股热风和灰尘扑面而来。林峰接过猴子递来的手电，照进去——
吊顶内部空间约有一米高，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电缆桥架和消防水管。在手电光柱中，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被磁吸在一根主通风管上，盒体表面有一个微弱的红色指示灯在闪烁。金属盒延伸出几根细如发丝的导线，连接着旁边的几根数据电缆。
就是它。
但不止一个。林峰移动手电光，在附近又发现了两个同样的黑盒子，呈三角分布。三个盒子之间还有网状导线连接，构成了一个小型阵列。
“找到了。三个发射装置，构成定向阵列。”林峰对着麦克风说，“怎么拆？”
“不能直接拆！”苏晴的声音急促，“这种阵列通常有防拆机制，一旦断电或移位，可能会触发自毁或者……向沈皓发送最后一道强脉冲！必须同时切断三个装置的主电源线，时间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五秒！”
林峰盯着那三个黑盒子。距离最近的约两米，最远的有四米。在狭窄的吊顶空间里，他拖着这身支架根本不可能快速移动。而且，他只有两只手。
“猴子，上来。”他说。
猴子也爬上来，看到那三个装置，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怎么同时搞？”
林峰没回答。他仔细观察着三个盒子之间的导线连接方式，脑子里飞快计算。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三个盒子都有一根共同的接地线，连接到通风管道的金属外壳上。而那根接地线，在中间位置被一个不起眼的塑料卡扣固定着。
如果……如果能让整个阵列的接地瞬间短路……
“猴子，把你的军刀给我。”林峰伸手。
猴子抽出多功能军刀递给他。林峰弹出刀刃，又弹出小钳子，然后对猴子说：“你爬到左边那个盒子旁边，听我指令，用钳子同时夹断它的电源线和数据线。右边那个我来处理。中间这个……我有别的办法。”
“你一个人怎么同时处理两个？”猴子瞪眼。
“别废话，执行命令。”林峰声音冷硬。
猴子咬牙，在狭窄的吊顶空间里匍匐爬向左边的盒子。林峰则爬向右侧，但只爬到一半就停下了——这个位置，他能用右手够到右边盒子的导线，也能勉强看到中间那个盒子。
他看了一眼沈皓那边的情况——监护仪上的脑电波峰值已经突破了红色警戒线，苏晴的呼吸声在频道里急促得像是要窒息。
没时间了。
“猴子，准备。”林峰低声说。
“就位！”
林峰深吸一口气，右手的军刀刀尖对准中间那个盒子的接地线卡扣。然后，他用左手——被支架固定的、几乎无法移动的左手——狠狠撞向旁边的通风管道！
“砰！”
金属撞击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几乎同时，他右手军刀猛地刺向接地线卡扣！
“就是现在！剪！”
猴子那边传来“咔嚓”两声轻响——左边盒子的导线被剪断。
林峰的刀尖也精准挑开了卡扣，接地线弹开！但几乎同时，中间盒子的红灯开始疯狂闪烁——防拆机制触发了！
“不好！它要发送最后脉冲！”苏晴的尖叫。
林峰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盒子。在红灯闪烁到第三下时，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张开嘴，用牙齿狠狠咬住那根被挑开的接地线裸露的铜丝，然后猛地将线头按向通风管道的外壳！
“滋啦——！！！”
耀眼的电火花爆开！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通过接地线、通过林峰的身体、导入通风管道！三个黑盒子组成的阵列因为接地回路被强行短路，内部电路过载，指示灯齐齐熄灭！
但林峰也像被重锤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撞在吊顶框架上，然后从开口处摔了下去！
“峰子！”猴子的惊呼。
林峰重重摔在下面不锈钢架子上，又滚落到地面。他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冒出白烟，右手焦黑。外骨骼支架多处短路，冒出火花。
但通讯频道里，苏晴惊喜的声音传来：“干扰信号消失了！沈皓的脑电波峰值在下降！他稳定下来了！”
林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这个声音，咧开嘴想笑，但脸部的肌肉不听使唤。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全身过电后的麻木和虚弱。
猴子从吊顶跳下来，扑到他身边：“你他妈疯了？用身体短路？！”
“有……有用就行……”林峰嘶哑地说，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这时，秦锋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林峰的惨状，脸色铁青，但还是先问：“装置呢？”
“上面……三个……都废了……”林峰说。
秦锋看了一眼吊顶，挥手让技术人员上去取证。然后蹲下来检查林峰的伤势：“医护兵！”
“先别管我……”林峰挣扎着说，“查……谁装的……”
秦锋眼神一寒。没错，能在医疗中心的消毒供应室吊顶里安装这种精密装置，绝不是外人能做到的。有内鬼。
“猴子，扶他回监护室。”秦锋站起身，对警卫下令，“封锁整个医疗中心！所有人员，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出！调取过去二十四小时所有进出消毒供应室的监控记录！”
“是！”
林峰被猴子搀扶着，一步一步挪回监护室。经过走廊时，他看到其他医护人员惊慌失措的脸，看到警卫严厉的盘查，看到秦锋阴沉的脸色。
回到监护室，苏晴正在给沈皓做检查。看到林峰的样子，她吓了一跳，但林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怎么样？”林峰问。
“干扰解除后，神经活动迅速恢复正常。”苏晴长舒一口气，“峰值已经回落到安全范围。他现在……像是真的睡着了。”
林峰看向沈皓。兄弟的眉头已经舒展，呼吸平稳，胸口规律起伏。监护仪上的波形稳定而和谐。
他走到床边，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沈皓的手。
温暖。有脉搏。
不是冰冷的，不是僵硬的。
林峰闭上眼睛，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他咬着牙，没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微微颤抖。
苏晴和猴子默默退开，给他留出空间。
几分钟后，秦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他看了一眼林峰，没说什么，只是把平板屏幕转向他。
上面是监控录像的截图。时间显示是八小时前，凌晨三点。一个穿着医护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推着器械车进入了消毒供应室。二十分钟后出来，器械车上多了一个工具箱。
“看不清脸。”林峰说。
“但看身形和走路姿势，是男性，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偏瘦。”秦锋切换画面，“这是同一时间，医疗中心入口的监控。看这个角度——”
画面放大。那个“医护”在进入消毒供应室前，在走廊拐角处摘了一下口罩擦汗。虽然只有半张脸，而且很快又戴上了，但能看出是个亚洲人面孔，三十多岁。
“认识吗？”秦锋问。
林峰仔细看着那张脸。陌生。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轮廓。
突然，他想起来了。
在“深渊”号的船员名册里。在刚登舰时，秦锋给他看过一份简化名单，上面有所有非战斗岗位关键人员的照片。其中有一个……
“轮机部的电子技术员……”林峰嘶声道，“姓陈……陈什么来着……”
“陈海。”秦锋接口，眼神冰冷，“轮机部二级电子技术员，入伍六年，表现良好，无不良记录。”
他调出陈海的档案照片。虽然角度和光线不同，但五官轮廓和监控里那张半脸高度吻合。
“抓人。”秦锋对着通讯器下令，“目标：轮机部二级电子技术员陈海。注意，可能携带武器或有同伙。要活的。”
命令下达。走廊里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
林峰松开沈皓的手，转身看向秦锋：“我去。”
“你去个屁。”秦锋瞪他，“你现在能打得过谁？”
“我能认出他。”林峰盯着秦锋的眼睛，“而且……我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
秦锋和他对视了几秒，最终重重吐出一口气：“猴子，扶着他。跟在我后面，不许逞能。”
“明白。”
一行人离开医疗中心，朝着轮机部居住区快速移动。林峰的外骨骼支架已经彻底报废，只能靠猴子和另一名队员架着走。每走一步，全身都像散架一样疼，但那股怒火和疑问支撑着他。
轮机部居住区在潜艇中下层。他们赶到时，警卫已经封锁了通道。陈海的舱室门紧闭着。
“陈海！开门！这是命令！”秦锋拍门。
没有回应。
秦锋示意爆破准备。但就在爆破手安装炸药时，舱室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不好！”秦锋一脚踹开门——
舱室内，陈海倒在床边，口吐白沫，手里握着一个空了的注射器。眼睛圆睁，已经没了呼吸。
死了。服毒自杀。
秦锋脸色铁青，上前检查。从陈海怀里摸出一个小型通讯器，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还亮着：
【任务失败。清除痕迹。为了“新黎明”。】
“新黎明……”秦锋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如刀。
林峰靠在门框上，看着陈海的尸体，看着那行字，心里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一个技术员死了。
但“新黎明”是谁？
还有多少人藏在暗处？
沈皓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更大的阴影，才刚刚开始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