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幽潭下的诡影
夜色像墨一样，飞快地裹住东山镇的每一个角落，把白天的恐慌和吵闹都吞了进去，只留下更让人窒息的安静。镇子里，火把的光在黑暗里摇摇晃晃，像受惊的心脏在跳，巡逻队员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咳嗽声被放大，听得格外清楚，又格外无力。每扇关紧的门窗后，都藏着无数双害怕的眼睛，盯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好像随时会有吃人的怪物扑出来。
镇公所里，林孝儒独自坐在窗前，油灯的光微弱得像颗豆子，在他清瘦苍白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他袖里的六指一直无意识地掐算着，眉头紧锁，好像在和无数杂乱的命运声音较劲。赵德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走，时不时探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天，又看看像石头一样沉默的林孝儒，喉咙里发出没意义的嘟囔声。
而这时，白辰、徐子东、杨紫三人已经离开被恐惧笼罩的镇子，踏上了去北山老龙潭的难走山路。
山路又陡又不好走，几乎被野草和灌木盖满了。夜枭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发出凄厉的叫声，偶尔有不知名的夜行动物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到，窸窸窣窣钻进更深的黑暗里。空气里满是浓重的夜露味和植物腐烂的味道，越往深处走，林孝儒和杨紫说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冰冷腐朽”感就越明显，像条无形的湿冷舌头，舔着他们的皮肤。
白辰举着松油火把，火光勉强照亮身前几尺的地方，却让更远的影子显得更幽深难测。徐子东紧跟在他旁边，手里紧紧攥着砍柴刀，耳朵敏锐地听着四周任何一点异常的动静——他常年和水打交道，对环境的细微变化有猎人般的直觉。杨紫落在后面一点，没举火把，双眼在黑暗里偶尔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蓝光，指尖电弧微弱地跳动着，全力感知周围能量的流动，尤其是那让人不安的“印记”残留。
“痕迹很乱，”杨紫压低声音，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有很多野兽的脚印，还有人的脚印，不过都很旧了。但那股‘冰冷’的感觉，像是渗进泥土里了，尤其是靠近有水汽的地方。”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山路更陡了，周围的树长得又高又扭曲，树枝张牙舞爪地伸向夜空。一股更浓、更闷的水腥气飘过来，还带着刺骨的寒意。
“快到老龙潭了。”徐子东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紧张，“这地方邪门得很，老一辈说下面通着龙宫，也有人说是连着阴曹地府的入口，反正没人敢轻易下来，更别说晚上了。”
又绕过一片满是苔藓的大乱石堆，眼前一下子开阔了——或者说，被一片更大、更让人害怕的黑暗吞了进去。
老龙潭到了。
它与其说是潭，不如说像个小型山中湖。水面很宽，在火把有限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沉沉的墨黑色，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像一块巨大的黑玻璃嵌在陡峭的山壁中间。潭边怪石嶙峋，形状吓人。那股刺骨的寒意和水腥气在这里到了顶点，空气里还飘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铁锈和烂泥混在一起的闷味。
火把的光只能照亮岸边很小一块地方，更远的潭心完全藏在让人不安的黑暗里，深不见底。
“就是这儿，”杨紫皱紧眉头，指尖的电弧变得有些躁动，“那‘印记’的气息到这儿就彻底乱了，像被扔进漩涡搅碎了，又像被整个潭水吸进去同化了，根本找不到明确的方向。而且这水……”
徐子东蹲下身，小心地把手伸进水里，立刻像触电似的缩回来，倒吸一口凉气：“嘶！好冰！这根本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水温！跟刚化的冰水似的！”他搓着冻红的手指，脸色凝重，“水的味道也怪，腥气重得发闷，还掺着点极淡的、像铜锈或者血锈的味儿。”
白辰把火把插在石缝里，目光锐利地扫着岸边。泥土又湿又软，确实满是各种野兽的脚印，还有些模糊的、像是人光脚踩的印子，大小不一、乱七八糟的，看着有些日子了。他沿着水边仔细找，忽然在一处被水流冲得比较光滑的石壁下面，看到一点异样的反光。
他小心走过去，用匕首拨开附着的一点水苔，发现那竟然是一小片嵌在石缝里的暗金色金属碎片——和在刘三指甲里找到的类似，稍微大一点，形状更不规则，但那种古老腐朽的气息一模一样。
“又一片。”白辰用小刀把它撬出来，也用油纸包好。这说明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一块，而且和老龙潭关系密切。
“看这儿！”徐子东忽然低声喊，他指着不远处岸边一块稍微平坦的泥地。那里有几道拖拽的痕迹，从水里延伸上来一小段，然后就没了。痕迹很新，旁边的泥里还有个清晰的、不像人的爪印！那爪印很大，陷在泥里，趾爪又尖又凶，和之前在刘三尸体旁发现的模糊印记特别像，但更清楚完整！
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那东西，果然是从水里出来的！
“它在这儿上的岸……”白辰蹲下身，仔细看那爪印和拖痕，“拖走了什么？还是把什么拖下水里了？”他想起那两颗失踪的头颅，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杨紫走到拖痕消失的地方，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指尖电弧微微闪着。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眼里的蓝光一闪而过：“残留的气息很淡，但拖拽的‘东西’上，好像也带着那种冰冷的死气。方向……是朝着镇子那边的。”
它从潭里爬出来，带着某种东西（很可能是头颅）回了镇子？这和尸体在镇里发现的情况对得上。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水下……”白辰的目光投向那片死沉沉的墨黑色潭水，“问题的关键，恐怕还是在下面。”他知道徐子东水性好，但这潭水这么诡异，贸然下去太危险了。
徐子东显然也明白白辰的想法，他咬咬牙，看着深不见底的潭水，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接着变得坚定：“我下去看看！总不能白来一趟！这水虽然冰得邪门，但我还能撑一会儿。”
“不行，太危险了！”杨紫立刻反对，“这水不对劲，下面有什么都不知道！”
白辰想了想，说：“子东，别勉强，试探一下就行，有任何不舒服马上上来！我们用绳子拴住你的腰，做个保险。”他从背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结实绳子。
徐子东点点头，快速脱掉外衣，露出结实的上身。他把绳子牢牢系在腰上，另一头由白辰和杨紫紧紧拽着。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脚，他一步步走进漆黑冰冷的潭水里。
刺骨的寒意一下子裹住他，让他浑身肌肉紧绷，牙齿都开始打颤。这水温低得超出想象，好像能冻僵血液。他强忍着不适，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火把的光根本穿不透这墨汁似的湖水，水下是一片绝对的、让人恐慌的黑暗。徐子东只能靠本能和水性摸索。水压很大，寒意钻心，想侵蚀他的意志。他努力往下潜，手指摸到的都是滑腻冰冷的岩石和水草。
忽然，他的脚踝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软中带硬，还很滑。他猛地一惊，下意识蹬腿躲开。但那东西好像被惊动了，在水里慢慢动了一下，带起一股更浓的、让人恶心的腥臭和腐朽味。
徐子东心里警铃大作，他努力睁大眼睛，可在绝对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靠水流的感觉和那让人极度不安的气息判断——不远处的水里，有个不小的活物在慢慢动！不是鱼，绝对不是！那形状感觉很怪，而且散发出的是死寂和冰冷混在一起的诡异气息！
他不敢再停留，肺部因为寒冷和紧张开始发疼。他猛地拉了拉腰上的绳子，示意要上去。
白辰和杨紫一直紧张地盯着水面，感觉到绳子上传来急促的拉力，立刻用力往上拉。
“哗啦”一声，徐子东从水里冒出来，脸色又青又白，嘴唇发紫，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大口喘着气，眼里还留着没散的惊恐。
“下面……下面有东西！”他牙齿打颤，声音断断续续，“活的！很大！碰……碰到我了！冰……冰冷的……滑腻得很……还特别臭！”
白辰和杨紫立刻把他拉上岸，用准备好的干布巾帮他擦身体，还给他披上衣服。
“看清是什么了吗？”白辰急忙问。
徐子东用力摇头，身体还在抖：“黑……太黑了！根本看不见！但肯定不是鱼！感觉……感觉那形状很怪，而且那气息，让人浑身发毛，就像……就像碰到了泡烂的棺材板！”
泡烂的棺材板？这个比喻让白辰和杨紫的心都沉了下去。联系到那“古老冰冷腐朽”的印记，水下的东西恐怕比他们想的还要诡异。
就在这时，杨紫猛地抬头看向镇子的方向，指尖电弧“啪”地爆出一小团蓝光，脸色一下子变了：“不好！镇子里……那股凶戾之气又出现了！特别突然！而且刚才那一瞬间，变得特别狂暴！”
几乎同时，山下东山镇的方向，突然传来急促混乱的铜锣报警声！“当当当当！”敲得又密又没章法，满是极致的惊恐和绝望！接着，几声凄厉到不像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然后又突然没了声音！
老龙潭边的三人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看。
调虎离山？！那东西竟然趁着他们离开镇子、防守相对薄弱的时候，又动手了！
“快回去！”白辰大喊一声，也顾不上继续探查了，拉起还在发抖的徐子东，抓起火把，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疯狂往山下镇子冲。
冰冷的潭水在他们身后恢复了死寂，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还在默默地吞着所有秘密。水下的怪影，镇里又起的血腥，所有线索都指向更深的迷雾和更紧迫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