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兰快刀斩乱麻。
顾建国一家的事,总算尘埃落定。
县城的家里,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空气里,再闻不到鸡飞狗跳的争吵哭嚎。
取而代之的,是饭菜的香气。
还有纸笔划过习题册的沙沙轻响。
顾建国和陈小兰那摊子事,像一块巨石砸进湖心,浪再大,终究要平息。
只是湖底的淤泥被彻底翻了上来,让所有人都看清了血脉亲情下,那被掩盖的肮脏与自私。
顾林深、顾卫国、顾晚秋三兄妹,被这场风暴狠狠冲刷了一遍,像是被催熟的庄稼,一夜之间就抽条长高了一大截。
三份悔过书,工工整整地摆在赵美兰面前。
她一字一句地看。
顾林深的,条理清晰,逻辑缜密。他不仅剖析了自己的冲动,还直指顾建国夫妇的劣根性。
甚至,他在末尾写下了一句总结:“劳动改造,是根治懒惰和贪婪的唯一良药。”
赵美兰的指尖在“劳动改造”四个字上轻轻一点。
这小子,倒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顾晚秋的字迹娟秀,透着后怕。她检讨自己作为姐姐,没能拉住弟弟,更检讨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同情心。
她写道,对没有底线的人心软,就是递刀。
最让赵美兰心头微动的是顾卫国。
这熊孩子的悔过书,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拧巴的真诚。
没有华丽辞藻,翻来覆去就是“我错了”、“我真混蛋”、“我恶心自己”。
他为自己当初对叔叔的同情感到羞耻。
信的最后,他用一种近乎执拗的笔迹写道:
“妈,我以前觉得你狠。”
“现在我懂了,你是想让我活得像个人。”
“我不想变成叔叔那样,被惯坏的废物。”
赵美兰看完,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这个亲儿子,真的被这套“打击疗法”给硬生生掰过来了。
老话说的棒下出孝子,用在顾卫国身上,竟是奇效。
“都过来。”
赵美兰把三份悔过书在桌上拍了拍,声音听不出喜怒。
三兄妹立刻在她面前站成一排,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们的悔过书,我看了。”
赵美兰的目光刀子似的,挨个从他们脸上刮过。
“写得不错,很深刻。”
“这说明,你们的脑子还没长歪,还分得清对错好坏。”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但是!”
“纸上写的,风一吹就散了。”
“记在心里,刻进骨头里,那才叫记住了。”
“这次的事,是给你们上的一课。你们要记住,善良可以,但善良要有牙齿。对那些烂泥扶不上墙,还想把你们拖下水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离他们远远的,让他们自生自灭!”
她的视线钉在顾林深身上。
“林深,你的聪明是把刀,别让情绪当了你的手,伤了自己。成大事的人,心要狠,首先得对自己狠。”
顾林深猛地抬头,眼底有光在剧烈地闪动,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赵美兰又看向顾晚秋。
“晚秋,你的善良要带刺,很珍贵,要留给值得的人。以后再有这种事,先护好你自己。”
晚秋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最后,是顾卫国。
“卫国,你长大了,是好事。以后多看,多学,多想。你哥你姐,就是你的榜样。”
顾卫国被点名,胸膛一挺,吼得中气十足:“知道了,妈!”
看着眼前这三个已经隐隐有了未来大佬雏形的孩子,赵美兰心里那点“投资人”的得意又冒了出来。
不错,这次危机处理,一箭双雕。
这笔买卖,不亏。
“好了,事情过去了。”赵美兰站起身,“我和你爸明天回鹏城,厂里一堆事。”
她看向顾林深:“铺子里的电器生意,你全权负责。怎么经营,怎么进货,你自己拿主意,我相信你。”
又对晚秋说:“你的任务就是学习,物理奥赛有机会就去,别怕。家里的生活,你带着卫国一起干。”
最后,她手掌重重拍在顾卫国的肩膀上。
“你,任务最重。第一,学习,把成绩给我提上来。第二,家里的力气活全包。第三,保护好你姐,谁敢欺负她,你第一个上。听见没?”
“听见了!”顾卫国回答得掷地有声,脖子都梗直了。
交代完,赵美兰和顾建军开始收拾东西。
顾建军这几日话都少了,眼窝深陷,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亲手把弟弟送进砖厂,把弟媳送去食堂,眼睁睁看着父母一夜白头。
那种亲手斩断血脉的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不后悔。
当赵美兰拿出户口本说离婚的那一刻,他就被逼到了悬崖边。
一边是烂泥和无底线的偏爱。
另一边,是给了他新生、给了他三个优秀儿女的妻子。
这道题,根本不用选。
“美兰,”晚上,顾建军帮着叠衣服,声音沙哑得像破锣,“这次……”
他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你。”
“谢我什么?”赵美兰头也没抬,“没跟你离婚,还是帮你收拾烂摊子?”
顾建军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都谢。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心软,这个家,就真让我给毁了。”
“你知道就好。”赵美兰把衣服码进行李箱,“顾建军,我只说这一次。”
“你的心软,不是善良,是喂养豺狼的愚蠢。”
“以后,家里的事,我做主。你要是再敢背着我搞什么兄弟情深……”
她顿住,抬眼,冷冷地盯着他。
“那我们就直接去民政局,谁也别耽误谁。”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顾建军像被烫到一样,连连保证,“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
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赵美兰心底那口气,才算彻底顺了下去。
这个男人,总算被她彻底改造过来了。
第二天一早,顾林深像个小大人,一脸沉稳:“妈,爸,家里放心。”
晚秋眼睛红红的:“你们在外面别太累了。”
顾卫国扯着嗓子大喊,脸都憋红了:“妈!爸!等我考第一名!”
窗外三个孩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成一个小点。
赵美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家里的烂摊子,彻底挥别了。
接下来,是她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赵美兰的嘴角,压不住地向上扬起。
鹏城,我赵美兰,又回来了!
顾建军看着妻子脸上那抹熟悉的、带着勃勃野心的笑容,漂浮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知道,只要跟着这个女人,未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