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离宽窄巷子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了。街角的石板路上还有前几天下雨留下的水痕，空气里混着桂花香，带着点初秋的凉意。
“好久没来这儿了。”我抬头看着街口的牌坊，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这儿可没这么多游客。”舒展接话，一边握紧了我的手。
我们顺着人流走进巷子。
铺子两边的招牌闪着各色灯光，空气里混着茶香、糖香、辣椒香，还有油炸食品的味道。
自从旅游业发展起来，宽窄巷子早就变成了游客必来的打卡地。
每家店门口都摆着茶台，有人变脸，有人表演茶艺。街边还有各种熊猫元素的纪念品——熊猫冰淇淋、熊猫钥匙扣、熊猫抱枕。孩子们在跑，游客在拍照，连小狗都戴着熊猫头套。
“居然有青花椒冰淇淋？”我看到一家小店门口的广告牌，赶紧拉着舒展跑了过去。
“要不要试试？”他笑着问。
“当然要。”
老板是个中年人，用略带口音的椒盐普通话问：“两位是外地来玩的吧？尝一口我们这的特色冰淇淋。”
“来一支吧。”舒展也用普通话回答。
我被他逗笑了，低声提醒他：“你假装外地游客干嘛。”
“入乡随俗。”
从小到大，学校一直要求讲普通话，所以我们彼此之间说话的习惯一直没变。反而是和家里人聊天时才会切换成四川话。也难怪老板误会，把我们当成了来旅行的小情侣。
冰淇淋端上来，青花椒的香气混着奶味，有点怪，却意外地好吃。凉丝丝的，吃完舌头还微微发麻。
“挺有意思。”舒展咬了一口，挑挑眉，“有点像你，软里带点辣。”
“少贫嘴。”我忍不住笑着推他一把。
他笑得无辜，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我没接，他偏偏要往我嘴边凑，我瞪了他一眼，还是咬了一口。
我们一边吃一边往巷子深处走。
有人在街边表演川剧变脸，有人端着茶壶讲故事。
走到尽头时，我指着远处不远的母校。
舒展眯起眼：“泡小？咱们去看看？”
我点头，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纸签丢进垃圾桶。
今天是周末，学校门口冷清，只有看门的大爷在椅子上打瞌睡。铁栅栏后的操场空荡荡的，教学楼也全是暗的。
我们隔着铁栏往里看，半天都没说话。
“现在的学校好看多了。”舒展轻声说，“比五十年前精致许多。”
“那是当然。五十年前，别说这儿了，全中国，哪有这么漂亮的教学楼。就连教学楼都不多。”
他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不过啊，虽然那时候破破烂烂的，人心可不破。”
我愣了一下。
五十年前的每张面孔、每个笑声，一时间全都在脑海里浮现。
“对了，”我忽然想起，“国庆不是我们都要回安岳吗？王赞明的孙子结婚。你赶得上吗？”
“王赞明？他那小子孙子都要结婚了？”舒展忍不住感叹。
我立刻用手戳了戳他：“说话尊重点，那可是你爷爷辈的人。”
“行行行，我错了。”他笑着挠头，“暂时不确定呢，可能要加班几天。事情有点多。”
“行吧。”我伸手去挠他，他赶紧躲开，一边笑一边往后退。
笑着笑着，我又停了下来。心头忽然沉了几分。
“我估计……你得去看看永安。”
舒展的笑意顿了，神情变得严肃。他望着我，没说话，只等我继续。
“他好像……到现在都不肯坐车。”我低声说，“从来没来过成都。”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哽咽。
舒展靠近我，轻轻搂住我肩膀：“是因为我们吗？我是说——廖岩和何小棠。”
我垂下头，嗓子有些紧：“我不知道……但我得去看看他才知道。”
“你是心理师，你一定有办法。”他语气坚定。
我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背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把我们吓得差点分开。
我们立刻回头，就算毕业这么多年，在校门口搂搂抱抱，还是有种被老师抓包的本能反应。
一回头，我和舒展都愣住了——
周斌。
“周老？”我们异口同声。
“还真是你俩啊！”周老师走近几步，提着一袋菜，笑得眉眼弯弯，“我刚从菜市场出来，看见你们背影还觉得眼熟呢。”
她又看了看舒展搂在我肩上的手。
我们俩立刻分开一步，像犯错的学生。
周老师乐得直笑：“终于在一起啦？这事儿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教师节看我那天？”
我俩面面相觑：“终于？”
周老师见状，笑得更厉害：“哎呀，当老师的又不是吃素的，从小就看出来你俩不对劲。”
我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舒展却又大方地搂上了我的肩膀。
“您眼光真毒。”他笑着说。
“那当然。”周老师晃了晃手里的菜袋子，“刚买的排骨和豆腐，你们想吃我做的，还是找家馆子？难得遇见，不一起吃顿饭太可惜了。”
我看着她那满满一袋菜，笑问：“这是买晚饭的？”
“是啊，本来打算回家煲个汤。”
“您家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我指着学校后面两条街的那条巷子。
“记性挺好啊。嗯，走路不到十分钟。”她随口答，“不如去我家吧？反正你俩也好久没来了。”
每年教师节的那个周末我们班都会约着一起去她家看她，毕业到现在十几年了，从未间断。
我还没开口，舒展先说：“周老，还是别麻烦您了。我请客吧，就当正式跟您报喜。”
“报喜？”周老师挑眉。
“是啊。”舒展咧嘴一笑，“我和小水在一起了，得让您见证一下。”
“哎哟，我可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周老师一拍手，“行，那老师请客。哪有让学生掏钱的道理？”
我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您得让我们请。”
“别争了。”周老师笑着往前走，“魁星楼那儿有家火锅串串，味道不错。走嘛，去整点儿。”
“那就整起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