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人很快把菜端过来了，张家人也在一旁帮着摆碗筷、放桌椅。
两家人配合得默契极了，谁递碗谁擦桌，谁端汤谁扶椅子，一看就是几十年相处出来的默契。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别忘了，我们这群人只要在一起，就永远热闹。老了也不意外。”舒爷爷立马接话。
外婆突然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笑容微微有些僵。
外公低头擦桌子，也没接话。
廖婆婆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舒爷爷，低声道：“行啦，吃饭前少贫两句。”
舒爷爷笑着摸摸头，算是认错。
一旁的舒叔正和妈妈聊得火热：“最近工作怎么样？快退休了？”
“别提了，”妈妈一边擦手一边嘟囔，“医院一定要返聘我，都找了我六次了。我才不要，我要享受生活。”
“那就不干，”舒叔笑，“退休了好，想睡懒觉就睡懒觉。再和小水多出去玩。”
“俩孩子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妈妈忽然半真半假地问。
“天地良心，苍天为证，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要是早知道，不早和你说了？”
原来他们关系这么好，我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脑海里浮现出五十年前，小小的舒霖和瑾之——原来他一直都是那个温和的大哥哥。
饭菜陆续上桌：猪蹄豆花、油亮的红烧肉、蒜苔炒腊肠、米卷、炒藤藤菜、青椒玉米、蒸南瓜、排骨藕汤……一盘盘热气腾腾，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我坐在舒展旁边，其实不是第一次在两家人聚餐时和他坐在一起，可今天却怎么坐都觉得别扭，能感觉到两边的目光不时投来。
舒展夹了一块米卷放我碗里，又帮我舀汤：“烫，慢点喝。”
“嗯。”我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舒意起身去舀饭时，回头问我：“帮你来碗米饭？”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舒展就回答：“不用，她不爱吃米饭。”
这话一出，餐桌上忍不住笑成一片。
“你还真了解啊！”二姨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我有点不好意思，抿了口汤。
小姨笑眯眯地问：“哎呀，老实交代，你俩在一起多久啦？看这默契劲儿。”
我心里一紧。
要怎么回答？
难不成告诉他们我和舒展在五十年前已经结婚了？而且结婚六年了？
我当然不能。
我正犹豫着，舒展已经淡定开口：“我们大学就在一起了。那时候都忙着学业和实习，就没告诉大家，怕被大家唠叨。”
我愣住了，看向他。
你可太能编了吧？
全家人都放下筷子，集体震惊。
“什么？大学就在一起了？”
舒展笑着挠头：“差不多吧。”
“我早看出来了。你俩一看就是多年的那种默契。”二姨在一旁事后诸葛亮。
“是啊，”舅舅也笑，“小时候就看你俩玩得好，果然早有预兆。”
一直沉默的方姨问：“那为啥要瞒着？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又没人拦着你们。而且小水这丫头又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和舒展对视一眼，一时搭不上话。
幸好廖婆婆笑呵呵地打圆场：“这有什么嘛，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现在的孩子啊，谈恋爱都低调，这俩是我见过的第二对秘密恋爱的。”
小姨立刻来了精神：“哦，那第一对是谁呀？”
话音刚落，妈妈立刻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姨立马噤声，连筷子都收了收。
空气顿时安静了几秒。
外婆原本正笑着夹红烧肉，动作忽然停了。外公看见了，轻轻替外婆夹了几块菜，没说话。
廖婆婆的笑也僵在了嘴角。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极度难过。
第一对——是我和“廖岩”吗？
外公悄无声息地换了话题，笑着问小姨：“小邦什么时候回来？三周不见他了。”
小姨松了口气：“这不放寒假吗，在实习呢。下班晚，还得加班。”
“哎，现在的孩子都不容易。”外公感叹着，又看向舅舅，“那小鲁呢？”
“跟她妈去上海了，”舅舅边添饭边说，“小玲去出差，顺便带小鲁长长见识。后天就回。”
“玲儿工作不容易，”外婆终于开口，“你要多心疼人家。”
玲儿...
这个名字，在外婆嘴里已经好多年没听见了。上一次听她提起这个名字，还是林玲去世那年。
我这才反应过来——舅妈叫谭玲，护士出身。
小时候妈妈说过，舅舅读博时认识了卫校毕业的舅妈，还担心外公外婆嫌她学历低。可外婆第一次见舅妈，就直接喊她“玲儿”。
后来舅妈努力工作，读完硕士，成为了医生，小有名气。两个人没有婆媳矛盾，两人一直很亲近。
原来——
是因为林玲吗？是因为舅妈让外婆看到了那个永远年轻的身影？
我脑海里闪过玲儿的样子：温柔，腼腆，不多话，笑起来有小梨涡，做事一丝不苟……
“喂，小水，愣那儿干嘛？不吃啦？”舒爷爷喊我，还往我碗里夹了几块米卷，“这不是你最爱的吗？还是说，这小子惹你生气了？”
说完，他瞪了舒展一眼。
舒展一脸无辜：“爷爷，我冤枉啊，我哪敢啊。”
大家全笑了。
我抬头笑嘻嘻地看着舒爷爷——明明是现在的他，可我总能看到五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舒云霆。眼神、语气、连笑起来的皱纹都没变。
五十年的时光...
舒展看出了我的出神，饭桌下悄悄掐了我一下。
“你看谁呢？”他小声问，那语气酸得很。
我忍不住笑了，低声在他耳边说：“还跟你爷爷吃醋呢？”
他轻哼一声，故作嫌弃：“我才没。”
“没错。”我立马对舒爷爷告状，指着舒展，大声道：“他惹我生气了！”
“什么？”舒爷爷立刻放下筷子，佯装要起身揍人，“这臭小子，看我不收拾你！我刀呢？”
全家人笑成一片。
外婆一边喝汤一边摇头，外公笑得直咳嗽，廖婆婆笑着拍桌子。
舒展假装求饶：“爷爷，我真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