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归来的林凡,并未沉浸在答辩成功的喜悦中太久。
当“逍遥渔业”正式入选首批“国家级海洋牧场碳中和先行示范区”的消息,伴随着官方文件的正式下达而在小圈子内引起震动时,他已经回到了望霞岛,靴子上重新沾满了海边的泥沙,呼吸间尽是咸腥而自由的海风。
荣誉是过去的总结,更是未来的担子。
林凡深谙此理。
他没有举办任何庆典,只是将那份沉甸甸的批复文件影印了一份,挂在了岛心那间兼具办公与生活功能的木屋墙上,与那张手绘的望霞岛规划图并列。
一切仿佛如常,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团队的每个人眼神里都多了一份内敛的光彩,那是参与创造历史的使命感在闪烁。
这日清晨,天光未大亮,海面如同一条巨大的、暗蓝色的绸缎,在微风中缓缓起伏。
林凡惯例沿着新修的、为珊瑚礁让路的生态步道慢跑。
他没有开启系统任何主动功能,只是让自己的身心彻底融入这片天地。
长期的海洋生活,已让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这是一种超越了系统辅助的、与自然韵律共鸣的本能。
跑至岛屿北侧一片风浪稍大的砾石滩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目光掠过那些被潮水反复冲刷得浑圆的卵石,落在不远处一片因水下地形隆起而略显湍急的海域。
系统没有提示,但他凭着经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感觉到那里似乎有些不同。
水流的脉络,浪花碎裂的形态,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极其细微的海洋生物的气息,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信息。
他停下脚步,静静站立了十几分钟,如同礁石般耐心。
终于,在朝阳跃出海平面,将万点金鳞洒满海面的刹那,他瞥见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异常亮丽的蓝紫色闪光,在那片湍流中一闪而没,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是系统光标的指引,而是真实不虚的、来自海洋的惊鸿一瞥。
林凡心头一动,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他记下了这个位置、这个时间、这片海域的水文特征。回到木屋,他调出了“深蓝网络”中关于望霞岛周边海域的长期监测数据,尤其是那片砾石滩外的水体光学特性、浮游生物分布以及底质构成。
数据是冰冷的,但与他清晨那惊鸿一瞥的感受相互印证,一个模糊的猜想开始在他脑中形成。
“苏晴,”他接通了与月亮湾总部的视频,“北纬xx度,东经xx度,望霞岛北侧砾石滩外约三百米,水深十五到二十米区域,存在一个可能的小型上升流。我怀疑那里有一个我们尚未记录在册的、喜流好清的独特生物群落,刚才似乎看到了……嗯,像是某种非常特别的鲷科鱼类,体色蓝紫,异常鲜艳。”
屏幕那端的苏晴,闻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眼神锐利起来:“上升流?数据上确实有微弱显示,但之前一直以为是正常波动。体色蓝紫的鲷科?常规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我立刻调取该区域过去一周的水温、叶绿素浓度和微型底栖生物数据交叉分析。如果真是稳定的上升流,那里很可能是一个高营养、高氧气的‘海中绿洲’,孕育特殊物种不无可能。”
这就是团队协作的魅力。林凡的敏锐观察,结合苏晴严谨的数据分析,往往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暂时不要大规模探测,避免惊扰。”林凡叮嘱,“我先用最传统的方式去验证一下。”
所谓最传统的方式,自然是钓鱼。
但这并非普通的垂钓,而是一次带有明确科研目的的探钓。
林凡没有选择暴力拖钓或现代化探鱼设备,他挑选了一支调性偏软、灵敏度极高的海钓竿,搭配了极细的透明碳线。
鱼饵的选择更是考究,他没有使用常见的虾肉或沙蚕,而是亲自在潮间带翻找,采集了几种特定的小型端足类和色泽鲜亮的藻类,混合成一款“特制私饵”。
这套组合,目标明确——针对那些可能存在的、感官敏锐、对饵料极为挑剔的“娇客”。
下午,潮水渐涨,风向也转为利于那片海域操作的东南风。
林凡独自驾着一艘小型电动艇,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目标区域。
他没有抛锚,而是凭借高超的控船技巧,让船体随着潮涌微微起伏,完美地模拟着漂浮物的状态。
抛竿,落点精准地投向了那片湍流的边缘。
他屏息凝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竿梢和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上。
【鱼类洞察】技能在被动状态下运转,赋予他一种超越常人的耐心和专注,仿佛自身的生物电波都与水下的世界连接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水下世界的光影随着太阳西斜而变幻。
偶尔有小鱼啄食,带来轻微的顿感,林凡均不为所动。
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与众不同的信号。
终于,在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时,竿尖传来一个极其轻微、但异常迅捷利落的啄咬!力道不大,但传递出的那种机敏与试探性,与寻常海鱼截然不同。
林凡手腕微微一抖,没有立刻扬竿刺鱼,而是巧妙地松了一下线。
这是与智慧鱼类博弈的关键——卸掉其最初的警惕,让其误以为饵料只是随波逐流。
片刻的停顿后,第二次啄咬传来,更加实在。
就是现在!林凡手腕骤然发力,柔韧的竿身瞬间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线轮发出轻微的出线声,水下之物显然受惊,开始试图窜回它熟悉的复杂水流和礁石缝隙中。
这是一场技巧与力量的微妙比拼。
林凡没有强行拉拽,而是利用竿身的弹性和精准的卸力调整,如同一个高超的舞伴,引导着水下的对手,一点点消耗它的体力,同时又避免它钻入致命的障碍区。
他能感觉到,对手的冲击力并非蛮横型,而是带着一种灵巧的、爆发性的力量,挣扎方式也透着一种不同于普通经济鱼类的“聪明”。
几分钟后,胜负已分。林凡小心翼翼地将猎物提出水面。
在夕阳的余晖下,那条鱼仿佛将一片深海星空披在了身上。
约莫两掌长,流线型的身体覆盖着细密的鳞片,主色调是深邃的宝蓝色,但在不同角度光线的照射下,会折射出梦幻般的紫、绿虹彩,尤其是在鳃盖后方和背鳍基部,点缀着数颗如同碎钻般的亮蓝色斑点。
它的眼睛大而明亮,透着一种野性未驯的机警。
“果然……”林凡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与了然。
他小心地取下鱼钩,用湿润的测量尺和便携秤快速记录:体长二十八点五厘米,重量四百三十克。
他取出特制的防水相机,从多个角度拍摄了清晰的影像,尤其是其独特的体色和形态特征。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地将这条美丽的生灵放归大海。
那抹蓝紫色的光影在水中一摆尾,便迅捷地消失在幽深之中。
这不是为了食用,这是一次成功的“物种发现与确认”。
带着数据和照片返回,苏晴那边的初步分析结果也出来了:“凡哥,数据分析支持你的判断,那片区域确实存在一个间歇性但营养丰富的微型上升流。你发回的照片,我初步比对,极有可能是尚未被大规模商业开发的‘蓝宝石鲷’,或者是一个地域性变种!文献记载其肉质极其鲜甜,富含多种不饱和脂肪酸,但因对水质要求极高,极难捕捞和养殖,市场上几乎不见踪影,只有零星记载于一些老渔民的口中或早期的海洋生物志里!”
价值,不言而喻。
这不仅仅是经济价值,更是生态价值、科研价值和品牌价值的巨大发现。
“立刻启动‘蓝宝石鲷’专项研究。”
林凡果断下令,“苏晴,你负责牵头,组织生物学特性和人工驯养可行性研究;胖子,暂停所有针对此鱼种的商业宣传,但在我们‘逍遥’最高端的客户圈里,可以‘不经意’地流露出我们正在探索一种传说中的梦幻之鱼,吊足胃口;海叔,麻烦您和几位老伙计,用最不惊扰的方式,摸清这片上升流的规律和这群鱼的大致活动范围。”
一条意外发现的鱼,瞬间激活了整个团队的科研与商业神经。但这兴奋是内敛的,是建立在扎实行动基础上的。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是“维塔玛琳”集团亚太区总裁,史密斯先生亲自打来的,语气比之前更加热情和务实。
“林先生!祝贺贵公司入选国家级示范区!这真是实至名归!”
寒暄过后,史密斯切入正题,“我们总部对与‘逍遥’的合作高度重视,特别是贵方在蓝色生物技术领域的潜力。我们注意到,贵方在新型多糖的规模化培养上似乎遇到了一些工程技术上的挑战?我们在生物发酵和后提取工艺方面,拥有全球顶尖的设备和经验。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能派遣一个技术团队前往月亮湾,与贵方进行深入的交流,或许能共同找到解决方案?”
林凡握着电话,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消息传得真快。
这既是合作诚意的体现,也未尝不是一次技术实力的试探。
“非常感谢史密斯先生和维塔玛琳的看重。”
林凡语气平和而坦诚,“我们确实在攻关规模化的最后几步。与顶尖同行交流,我们始终持开放态度。不过,在正式的技术团队互访前,我有个小小的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一个更具体、也更能体现双方诚意的项目开始?”
“哦?林先生请讲。”
“我们最近,在望霞岛的特定生态位上,偶然重新发现并确认了一种极具潜力,但极其娇贵的新鱼种——暂定名‘蓝宝石鲷’。”
林凡缓缓说道,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它在纯净的流动活水中才能保持最佳品质,这对其活体运输和暂养技术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不知道维塔玛琳在高端活鱼保活运输和生态暂养系统方面,是否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制定一个全新的、代表未来标准的技术方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史密斯明显更加兴奋的声音:“蓝宝石鲷……上帝,我好像在某些内部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这太棒了!林先生,您的提议非常有建设性!这正体现了我们合作的价值——不仅是分享现有技术,更是共同定义未来!我立刻向总部汇报,争取尽快组织相关的专家团队!”
挂断电话,林凡望向窗外。
夕阳正再次沉入海平面,将天际线和岛屿的轮廓勾勒得如同剪影。
国家级示范区的光环是助力,但真正的底气,来自于脚下这片不断带来惊喜的海洋,来自于团队不断探索创新的能力,更来自于他始终如一的、对海洋的敬畏与追寻。
海风不仅送来了荣誉,更送来了一张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散发着梦幻蓝紫色光芒的“新订单”。
而林凡,已经准备好了再次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