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喧嚣渐散,前院宾客大多已离去,只剩几个烂醉老将趴桌说胡话,被亲兵踉跄扶走。
管家正指挥仆从轻手收拾残席,空气中还飘着淡淡酒香。
徐景曜正准备送走最后一位贵客,朱标。
三位亲王也被随从准备接走。
他站在府门前,看着渐稀的灯火舒了口气。
这一天,真比打仗还累。
“公子,该回房了。”管家笑呵呵提醒,眼里满是慈爱。
“新夫人候着呢。”
徐景曜点头,转身穿过廊庑。
突然,暗处窜出三条黑影!
“嘿!新郎官哪儿跑!”
徐景曜一惊,定睛一看。
朱樉、朱棡一左一右架住他胳膊,朱棣笑嘻嘻堵在前头,三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殿下?”徐景曜愣了,“你们不是回府了吗?”
“回府?”朱樉咧嘴,满身酒气。
“闹洞房这等大事还没办,怎么能回?”
朱棡点头:“就是,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想偷偷溜去洞房,把哥哥们撇下?”
朱棣年纪最小却最兴奋:“景曜哥,我们连闹洞房的词儿都想好了!保准让你和新娘子终身难忘!”
徐景曜头皮发麻。
这三位爷闹起来,新房怕是要拆了!
“几位殿下,这……这不合规矩吧?”他试图挣扎。
“规矩?”朱樉瞪眼,“在咱们兄弟这儿,热闹就是规矩!走!”
三人不由分说,架着徐景曜就往里拖。
徐景曜欲哭无泪。
这仨可都是亲王,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跟醉鬼讲道理?
眼看快到新房小院,徐景曜急中生智:“等等!太子殿下方才交代我有事……”
“少来!”朱樉不上当,“大哥刚回宫了,我亲眼瞧见的!”
完蛋。
就在此时,门外处传来一声轻咳。
四人齐齐转头。
只见太子朱标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负手站在门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这边。
空气突然安静。
朱樉酒醒了一半,讪讪放开徐景曜的胳膊:“大、大哥?您怎么……”
朱标缓缓走过来,他在四人面前站定,目光扫过三个弟弟,最后落在徐景曜身上。
“景曜,累了一天,该歇着了。”朱标温声道。
徐景曜如蒙大赦:“是,殿下。”
朱樉不死心:“大哥,这闹洞房是习俗……”
“习俗?”朱标转头看他,眉毛都没动一下。
“你带着老三老四,三个亲王,去闹臣子的洞房?这传出去,皇家脸面还要不要?”
朱棡缩了缩脖子。
朱棣小声嘀咕:“我们就是玩玩……”
朱标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燕王立刻闭嘴。
“玩玩?”
“景曜今日大婚,白日迎亲你们闹过了,宴席上你们也闹过了。怎么,非要闹到人家夫妻的私房时刻才尽兴?”
他往前走一步,朱樉下意识后退。
“老二,”朱标盯着朱樉。
“你是兄长,该有兄长的样子。带着弟弟胡闹,像什么话?”
朱樉讪笑:“我这不是替景曜高兴嘛……”
“高兴有很多方式。”朱标说着,突然抬手。
只见朱标右手一伸,精准揪住朱樉的左耳,左手同时抓住朱棡的后领,右脚闪电般轻踢在朱棣屁股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俨然是常年管教弟弟练出的身手。
“哎哟!”
“大哥轻点!”
“我错了!”
三声哀嚎几乎同时响起。
朱标面不改色,揪着朱樉耳朵往院外带:“都给我回去醒酒。明日大本堂若敢迟到,自己到奉天殿跪着。”
朱樉被揪得歪着头,嘴里还嚷嚷:“我就听个墙根儿!就听一炷香——嗷!”
朱标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松开朱棡,食指中指并拢,在朱樉脑门上咚地弹了个清脆的脑瓜崩。
那声音,徐景曜隔三步远都听得清楚。
朱樉瞬间闭嘴,眼神从浑浊迷茫到痛苦清明,最后变得无比清澈。
是真被弹清醒了。
“大哥我错了!”
这次认错又快又真诚。
朱标这才松手,掸了掸衣袖:“滚。”
三兄弟如获大赦,灰溜溜跑了。
跑出十几步,朱棣还回头冲徐景曜做了个自求多福的鬼脸。
徐景曜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朱标转身看他,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这几个浑小子,不收拾不行。没吓着吧?”
“没有没有,”徐景曜连忙拱手。
“多谢殿下解围。”
朱标拍拍他肩膀,温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去吧。好好待敏敏。”
“是。”
看着朱标离去的背影,徐景曜心中暖流涌动。
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把温柔和威严拿捏得恰到好处。
屋外静悄悄,只有解语在。
徐景曜的婚礼并未带上赵敏的丫鬟。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还是接受不了陪嫁丫鬟的设定。
见徐景曜来了,解语躬身行礼,抿嘴偷笑。
方才那场闹剧,她显然听见了。
“少爷。”
“夫人可安好?”
“夫人一切都好,只是……”解语看了眼院内,压低声音。
“方才外头动静,夫人问怎么了,我们说秦王殿下想闹洞房,被太子殿下揪耳朵拎走了。夫人笑了一阵呢。”
徐景曜也笑,挥手让她退下休息。
站在房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红烛高烧,暖光朦胧。
赵敏端坐床沿,盖头未掀,坐姿端庄,但徐景曜看见她交叠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是笑的。
“还笑?”徐景曜关上门,故意板着脸。
盖头下传来闷闷的笑声:“秦王殿下……真被太子揪耳朵了?”
“何止,脑门还被弹了个响亮的瓜崩。”徐景曜拿起秤杆,走到她面前。
“你没听见那声咚?我都怕他脑门起包。”
赵敏笑得肩膀轻颤。
徐景曜用秤杆轻轻挑起红盖头。
烛光映亮她的面容。
凤冠珠翠轻摇,妆容精致,而最动人的是她眼里的笑意。
清亮如泉。
“你这新娘子,不紧张,反倒听起热闹来了?”徐景曜在她身边坐下。
“本来紧张的,”赵敏老实说。
“可听到外头你们拉扯,秦王殿下嚷嚷要听墙根儿,太子殿下揪他耳朵……就只想笑了。”
她抬眼看他,眼里星光点点:“大明皇家兄弟感情真好。”
徐景曜心头一软:“都是些浑人。幸亏太子在。”
他帮她卸下繁重的凤冠霞帔,两人都换上中衣,这才觉得真正松快下来。
合卺酒、子孙饺……仪式一一完成。
红烛燃至过半,帷帐放下。
赵敏躺在里侧,忽然轻声说:“其实……刚才秦王他们若真闯进来闹,我也有准备。”
“嗯?”徐景曜侧身看她。
“我让解语在门后准备了两桶水。”赵敏狡黠一笑。
“谁第一个闯进来,就泼谁。”
徐景曜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不愧是你!可惜了,没让二哥尝尝这惊喜。”
赵敏也笑,笑着笑着,眼里泛起温柔水光:“景曜。”
“嗯?”
“今天真好。”她轻声说。
“所有人都为我们高兴,连闹洞房都这么有趣。”
徐景曜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以后每天都会很好。”
红帐内,细语渐悄。
烛影摇动,映着帐上交缠的身影。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静洒。
远处的皇宫内,朱樉摸着还有点红的耳朵,嘟囔:“大哥下手真狠……”
隔壁屋的朱棡闷声传来:“活该。早说了别闹太过。”
更远的燕王房中,朱棣趴在床上揉屁股,却嘿嘿直笑。
而徐景曜屋中,红烛静静燃烧。
徐景曜拥着怀中熟睡的赵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嘴角笑意未散。
这一夜,有笑有闹,有温情有欢趣。
而往后余生,皆如今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