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鸡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暖金色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小平房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王小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动作轻缓却麻利，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小花。她简单洗漱后，便扎进了灶房，今天是小花上学的日子，她要给孩子做顿像样的早饭。
铁锅架在灶上，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王小九往锅里添了水，待水沸后下入面条，又打了两个荷包蛋，撒上一把葱花，淋上几滴香油，香气很快在狭小的灶房里弥漫开来。她还特意找出了段卫强前几天买的红糖，冲了一碗甜甜的红糖水，想着孩子第一次上学，得让她开开心心的。
“小花，醒醒，该起床上学啦。”王小九轻轻走到床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小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听到“上学”两个字，瞬间清醒过来，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妈妈，我要穿新衣服去学校！”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动手穿衣服，小胳膊小腿忙得不亦乐乎。
王小九笑着帮她整理好衣领，又给她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辫子，用红头绳扎紧，衬得小姑娘的脸蛋愈发红扑扑的。“咱们小花今天真漂亮，到了学校肯定是最乖的学生。”
很快，段卫强也起床了。他今天特意换了一件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也剪成了板寸，看起来格外精神。“妹子，小花，早饭做好了吗？可别耽误了上学。”他走进屋，目光落在小花身上，忍不住夸赞道，“咱们小花今天真精神，像个小大学生。”
小花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抿着嘴笑，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三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荷包蛋和红糖水，简单却充满暖意。王小九给小花夹了一个荷包蛋，柔声说道：“小花，快吃，吃完了让段叔叔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小花抬起头，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段卫强，随即懂事地点了点头：“好呀，谢谢妈妈，谢谢段叔叔。”
段卫强却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地看向王小九：“妹子，小花头一次上学，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不去送她呢？孩子到了新环境，要是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送，心里该多失落啊。”
王小九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段大哥，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想送她去上学。我才到服装厂里没几天，正是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我想抓紧时间挣钱，尽快干满三个月的实习期，早点转正。”
话说到此处，她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想转正，想申请厂里的免费宿舍，想带着小花真正独立，不再麻烦他。
段卫强的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瞬间蔓延开来。他心想，难道王小九真的这么急于离开自己吗？她拼了命地在服装厂里工作，连孩子第一次上学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肯请假去送，就是为了能早点转正，早点搬走？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看着眼前的面条，突然觉得没了胃口，嘴里也泛起了苦涩的味道。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只有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的碗筷碰撞声。小花似乎察觉到了大人们之间的不对劲，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妈和段卫强。
突然抬起头，打破了这份沉默：“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王小九回过神，看向女儿，温柔地说道：“你说妈妈听着。”
小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小手紧紧攥着筷子，眼神里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慢慢开口说道：“妈，我上学是一个新的环境，学校里的老师和小朋友都不认识我。所以，我想把周小花改成王小花，你看可以吗？”
她顿了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我爸虽然给了我生命，但是他和我爷奶他们都重男轻女，从来都不疼我，还不让我上学。我有这个爸，和没有这个爸是一样的。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妈妈，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是妈妈不顾生死护着我。”
“还记得去年冬天，咱们在桥洞里冻得瑟瑟发抖，是妈妈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我，还把仅有的一点干粮都给了我。那些日子，我永远都忘不了。”小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掉在胸前的衣服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王小九听着女儿的话，眼眶也瞬间湿润了。那些艰难的日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为了逃离重男轻女的婆家，她带着小花一路辗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知道。女儿的懂事，让她既心疼又欣慰。
她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女儿脸上的眼泪，哽咽着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你想改什么名字，妈妈都答应你。”
得到妈妈的同意，小花的眼睛亮了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妈妈，你不是一直喜欢春天吗？春天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还特别温暖。我的名字直接叫王春花，你看怎么样？不然的话，你叫王小九，我叫王小花，听起来怪怪的，也不好听。”
王小九被女儿的话给逗笑了，眼眶里还含着泪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温柔地说道：“好，好，都听我们春花的。我们的小花长大了，还会给自己起名字了，真厉害。”
段卫强坐在一旁，看着母女俩的互动，心里的酸涩渐渐被暖意取代。他看着小花眼里的期待和对未来的憧憬，又看着王小九脸上温柔的笑容，突然觉得，不管她们将来会不会离开，能见证这一刻，就已经足够了。
“春花这个名字真好听，像春天一样温暖，也像我们春花一样可爱。”段卫强笑着说道，眼里满是真诚的夸赞。
小花听到段叔叔的夸赞，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灿烂。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条来，嘴里还嘟囔着：“我以后就叫王春花啦！到了学校，老师和小朋友都会叫我王春花的！”
一顿早饭，在温馨的氛围中结束了。段卫强又帮春花检查了一遍书包，确认铅笔盒、作业本都带齐了，才说道：“春花，咱们走吧，去学校报名。”
“好！”王春花兴奋地答应着，背上崭新的书包，拉着段卫强的另一只手，转头对王小九说道：“妈妈，我去上学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等我放学回来给你讲故事！”
王小九笑着点头，眼里满是不舍和期待：“好，妈妈等着春花回来。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和小朋友好好相处，不要打架，知道吗？”
“知道啦妈妈！”春花用力点头，然后拉着段卫强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家门。
王小九一直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路口，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舍，拿起放在一旁的工装，快步朝着服装厂走去。她要好好工作，早点转正，给春花一个更好的生活。
段卫强牵着春花的手，走在清晨的小路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段叔叔，学校里的老师凶不凶呀？”
“段叔叔，小朋友们会喜欢我吗？”
“段叔叔，上学是不是要学很多东西呀？我能学会吗？”
段卫强耐心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语气温柔得像春风：“老师都很温柔，不会凶小朋友的。春花这么可爱懂事，小朋友们肯定都会喜欢你的。上学是要学很多知识，只要你认真听老师讲课，肯定能学会的。”
王春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她紧紧拉着段卫强的手，觉得特别安心。在她心里，段叔叔就像爸爸一样，一直保护着她和妈妈，给了她们一个温暖的家。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学校门口。这是一所不算太大的小学，校门上方挂着“红星小学”的牌子，门口有不少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和背着书包的小朋友。
“段叔叔，这就是我的学校吗？真好看！”春花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学校，心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是啊，这就是红星小学，以后你就要在这里上学啦。”段卫强笑着说道，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学校。
学校里很热闹，操场上有小朋友在玩耍，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段卫强带着春花来到了教务处，找到了负责报名的老师。
“老师您好，我是来给孩子报名的。”段卫强客气地说道。
老师抬起头，笑着点了点头：“您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呀？之前已经办过入学手续了吧？”
“老师，我叫王春花！”不等段卫强开口，春花就抢先说道，声音脆生生的。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王春花同学，你好呀！欢迎你来到红星小学。”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很快找到了相关信息，“哦，找到了，之前已经办过手续了，今天直接去一年级二班报道就行。我带你去教室吧。”
“谢谢老师！”春花礼貌地说道。
老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和段卫强朝着教室走去。一路上，老师跟段卫强简单介绍了学校的情况和班级的一些规定，段卫强都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来到一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口，老师推开门，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十双小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要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她！”老师笑着说道，然后示意王春花进来。
王春花有些紧张地拉着段卫强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走进教室。段卫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励道：“别怕，春花，跟同学们打个招呼吧。”
王春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家好，我叫王春花，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同学们都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友好。
老师给春花安排了一个空位，然后对段卫强说道：“家长放心吧，春花这么可爱懂事，肯定能很快适应学校生活的。下午放学您来接她就行。”
“好，麻烦老师多照顾她了。”段卫强感激地说道，然后转头对春花说：“春花，在学校里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叔叔下午来接你。”
“嗯，谢谢段叔叔！”春花点点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新课本，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
段卫强看着她乖乖坐下的样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又跟老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走出教室，段卫强站在走廊里，回头看了一眼教室里认真听讲的春花，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知道，春花的人生，从今天起，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