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咔哒”一声落锁的瞬间，张雨晴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家小院。青砖灰瓦的院墙爬着几株牵牛花，晨露还凝在花瓣上，映着天边淡淡的鱼肚白，宁静得让人心头发软。可她没敢多停留，攥紧手里的包，快步走向面的轿车。
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指尖触到冰凉的方向盘，张雨晴深吸了一口气。引擎发动的声音在清晨空旷的胡同里格外清晰，她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稳稳地驶上柏油马路。
这年代的京城，公路上的车还不算多，偶尔能看到一大群骑着自行车的人慢悠悠地驶过，或是载着货物的解放牌卡车呼啸而过，根本没有后世堵车的烦恼。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早晨的清爽，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几分心底的忐忑。她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在心里默念：娟子、静静，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四十多分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火车站广场。张雨晴熄了火，拎着包快步走进候车室。刚一进门，嘈杂的人声就扑面而来——南腔北调的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行李拖拽的摩擦声，混合着烟草味和淡淡的泡面香，构成了这个代火车站独有的烟火气。
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恰好指向八点半。离约定的汇合时间刚到，离九点半的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张雨晴心里还算踏实。她拎着包在候车室里来回找了两圈，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那些或焦急或疲惫的脸庞里，始终没出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俩丫头，真不靠谱。”张雨晴靠在一根柱子上，小声嘟囔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她想着，或许是路上遇到了什么耽搁，再等等就来了。
候车室里人越来越多，座位早就被占满了，不少人只能站着，或是坐在自己的行李上。张雨晴找了个视野开阔的角落站定，把包紧紧抱在怀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声都像敲在张雨晴的心尖上。八点四十五、九点、九点十分……候车室里的广播开始断断续续地播报列车信息。
张雨晴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心里的踏实感被不安取代。她再次在候车室里转了一圈，甚至跑到火车站门口望了望，依旧没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盘旋，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她走到候车室的公用电话旁，想给她们打个电话问问，可一看排队的人龙，又打消了念头——等排到她，说不定火车都要开了。
“再等等，再等十分钟。”张雨晴给自己打气，重新回到角落站定。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候车室的入口，生怕错过她们的身影。可直到九点二十分，广播里终于传来了让她心头一紧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彭城方向的K456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请各位旅客携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到3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广播声重复了三遍，穿透力极强，在嘈杂的候车室里清晰可闻。张雨晴的心“咯噔”一下，彻底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包的带子，指节都有些发白。检票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人们推着行李、牵着孩子，急匆匆地朝那边涌去。
怎么办？不等她们了，自己先走？
张雨晴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抬头看了一眼依旧空荡荡的入口，心里默念：娟子、静静你们不来，我就自己去了。
拿着车票，她快步走向3号检票口。排队检票的人很多，她被裹挟在人流中，慢慢向前挪动。每走一步，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原本约定好的三人同行，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孤独感和不安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心慌。
检票员核对完车票，在上面剪了一个小口，递给她。张雨晴接过车票，快步走上站台。站台上车水马龙，乘务员正在引导旅客上车，火车头冒着白色的蒸汽，“哐当哐当”地响着，仿佛在催促着人们出发。
张雨晴跟着人流踏上火车，车厢里弥漫着泡面香、汗味与淡淡的煤烟味，嘈杂的人声此起彼伏。她循着车票上的铺位号找到位置，1号下铺靠窗，对面和上铺的车票也都在她手里——原本是留给娟子和张静的。她将包紧紧塞到铺位底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刚坐下没两分钟，火车便发出“呜”的一声长鸣，车轮与铁轨撞击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缓缓向前驶去。
窗外的风景渐渐向后倒退，张雨晴托着腮帮子望着窗外，心里堵得慌。她倒不是怕一个人去彭城，只是实在气不过娟子和张静的失约。这两个丫头跟着她做事这么久，一向靠谱利落，这次出发前说得好好的，怎么临了却掉了链子？难道真出了什么急事？还是被什么人拦着了？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转，让她越想越憋屈，眉头拧得紧紧的。
正出神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光线，带着几分熟悉的压迫感。“这位同志，我可以在您这儿坐一下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磁性。
张雨晴正心烦，头都没抬，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同志，这是卧铺，我的对面和上面都是我买的。请您看好自己的票，再去找座位。”她以为又是哪个想蹭座的旅客，没心思多纠缠。
可那男人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径直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膝盖几乎碰到她的腿。张雨晴的火气瞬间涌了上来，本来就因为失约的事憋了一肚子气，这下更是忍无可忍，扭头没好气地瞪着他：“我说话你听不到吗？这三个座位都是我买的，没你的位置！”
男人这才缓缓抬头，逆着车厢里昏黄的灯光，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张雨晴的目光刚触及那张脸，瞳孔猛地一缩，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卡住，嘴巴张了又合，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张、张念山？”
怎么会是他？！
张雨晴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连脖颈都泛起了热意，刚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慌乱和尴尬。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你、你怎么在这儿？你该不会是……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她想起自己是瞒着他偷偷跑出来的，现在被抓了个正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都冒出了薄汗。
张念山看着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放得柔缓：“老婆，火车都已经开动了，就算我想抓你，也得等下一站下车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