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天色刚蒙蒙亮。丹峰笼罩在薄纱般的晨雾里，草木挂着露珠，空气里是清冽的草木气和淡淡的烟火味。
沈星落准时出现在百草园东三区。这里是一片被划分整齐的药田，阡陌纵横。灵药种类繁多，大部分沈星落只在昨晚的图鉴上见过，此刻亲眼所见，更觉生机勃勃，灵气氤氲。几个穿着青色外门弟子道袍的身影已经在田间忙碌，或是除草，或是松土，动作麻利。
一个穿着半旧青袍、肤色微黑、面相敦厚的青年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你就是新来的沈师妹吧？我叫周安，负责带你们新弟子熟悉园子。”他态度自然，没有昨天送东西那弟子的倨傲。
“周师兄好，我是沈星落。”沈星落点头致意。
“好，好。”周安搓搓手，指着这片区域，“咱们东三区主要种的是‘凝露草’、‘地根藤’和‘火绒花’，都是炼制基础丹药的常用材料。今天你的活儿就是跟着我，先把这片凝露草的杂草清了。记住，只拔草，千万别伤了药根，凝露草根须娇嫩着呢。”他递给沈星落一把小巧的、刃口磨得发亮的药锄。
沈星落接过药锄，入手沉甸甸的，显然是好钢。她没多话，跟着周安蹲下身。
拔草是枯燥的体力活，需要眼力手稳。沈星落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炼气二层的修为让她五感远超常人，灵视辅助下，杂草与药草根系的细微差别清晰可辨。她的手指灵活而稳定，药锄轻轻一勾一挑，杂草连根带出，旁边的凝露草根须完好无损，连泥土都没怎么翻动。
周安在旁边看着，眼中惊讶之色越来越浓。这新来的小师妹，看着年纪不大，干活却老道得像个在药园泡了十几年的老手！那份沉稳和精准，绝非一日之功。
“沈师妹以前…侍弄过药草？”周安忍不住问。
“在老家种过些寻常草药。”沈星落手下不停，语气平淡。末世里，为了生存，辨识植物、采集利用是基本技能，比这精细百倍的操作她都做过。
周安点点头，没再多问，心里却对这个天赋惊人却毫无骄矜之气的小师妹多了几分好感。他指点着一些拔草的小窍门和不同杂草的特性，沈星落认真听着，偶尔问一两句，都切中要害。
一上午就在这枯燥却宁静的劳作中过去。日头升高，药田里温度也升了起来。
“歇会儿，喝口水。”周安招呼一声，走到田埂边的树荫下，拿起自己的水囊。
沈星落也走到树荫下，拿出自己的水囊。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一股浓烈而驳杂的气味——混合着各种灵药残渣的苦涩、焦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沈星落空间里的灵泉，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翻涌起来！比昨夜更加强烈的“渴望”意念，如同实质的丝线，死死拽着她的精神力，指向气味传来的方向——百草园深处，一处被低矮篱笆围起来、堆着小山般黑褐色废弃药渣的区域！
“那是‘渣滓坡’，”周安见沈星落望向那边，解释道，“各峰炼丹房炼废的丹渣、清理丹炉的药垢、还有处理掉的过期或污染的药草，都堆在那儿。隔几天会有杂役弟子统一运到后山深谷处理掉。味道是难闻了点，习惯了就好。”
沈星落点点头，目光在那座散发着异味的药渣小山上停留片刻，心中了然。空间灵泉渴望的，就是这些蕴含了驳杂药力、被当做垃圾的东西！
“周师兄，我能去那边看看吗？”沈星落突然问道。
“啊？”周安一愣，随即皱眉，“那地方又脏又乱，有什么好看的？而且气味冲鼻，闻多了对修炼无益。”
“初来乍到，想各处都熟悉一下。”沈星落语气坚持。
周安看她神情认真，不像开玩笑，犹豫了一下：“行吧，看一眼就回来，别靠太近，有些药渣沾了丹毒，处理起来麻烦。”
沈星落道了谢，快步走向渣滓坡。离得越近，那股混合的怪味越浓。废弃的药渣堆积如山，颜色驳杂，形态各异，有的焦黑成块，有的黏腻如泥，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几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的弟子正费力地将药渣铲到一种特制的、散发着微弱隔绝气息符文的板车上。
沈星落走到坡边，假装好奇地打量着。精神力却高度集中，无声无息地探向空间灵泉，同时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最近的一小堆黑乎乎、散发着微弱火属性残留和焦糊味的药渣延伸过去。
就在她的精神力触须即将接触到药渣的瞬间！
嗡！
空间里的灵泉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吞噬”欲望的力量顺着精神力链接汹涌而出！
嗤嗤嗤——！
沈星落“看”到，那堆不起眼的废渣表面，无数极其微小的、驳杂混乱的灵力光点（残留的药力、丹毒、杂质）如同被强力的磁石吸引，瞬间剥离出来，化作一缕缕肉眼难辨的灰黑色气流，被那股无形的力量蛮横地拽入空间，投入了翻腾的灵泉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那堆被“吞噬”过的药渣，外表看不出太大变化，但沈星落敏锐地感觉到，它内部蕴含的那丝微弱火属性能量和焦糊气息，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最纯粹的草木灰烬般的死气。
而空间里，灵泉在吞噬了这缕驳杂的“养料”后，翻涌得更加欢快，泉眼处甚至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红色光泽，一闪而逝。灵田边缘那圈扩张出来的黑土地，似乎也凝实了一点点！
果然！这灵泉能吞噬废弃药渣中的残余能量和“杂质”（对灵泉来说或许是养料），进行某种转化和吸收！
这个发现让沈星落心头狂跳！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别人眼中的垃圾，对她而言可能是促进空间进化的宝贝！意味着她拥有了一条旁人无法想象的、获取“资源”的隐秘渠道！
“喂！新来的！干什么呢？”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沈星落收回精神力，转头看去。只见昨天给她送东西的那个倨傲外门弟子赵明，正背着手，一脸嫌恶地站在几步外，用手帕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瞪着她。
“赵师兄。”沈星落平静地打了声招呼。
“谁让你跑这儿来的？周安呢？怎么带人的？”赵明语气不善，目光扫过沈星落沾了点泥土的白色道袍下摆，眼中闪过一丝嫉妒，“这里是处理废渣的地方，污秽之地！你一个刚入内门的，不好好跟着师兄学辨识药草，跑这儿来闻臭味？是想偷懒还是想偷学处理废丹渣的手艺？我告诉你，这活儿是杂役弟子干的！别自降身份！”
他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几个铲药渣的杂役弟子都偷偷看了过来，眼神复杂。
树荫下的周安也听到了动静，赶紧跑了过来，赔着笑：“赵师兄，沈师妹就是好奇，过来看看，这就回去干活。”
“好奇？”赵明冷笑一声，下巴微抬，用鼻孔对着沈星落，“一个凡俗来的野丫头，仗着走了狗屎运测出个好灵根，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百草园的规矩懂不懂？东三区的活儿干完了吗？轮得到你在这儿瞎逛？周安，你这师兄怎么当的？连个新人都管不住？”
周安被训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反驳，只能连连应是：“是是是，赵师兄教训的是，我这就带师妹回去。”
沈星落看着赵明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眼神微冷。她大概明白这人的敌意从何而来了。嫉妒她的天赋，又自恃是“老资格”的外门弟子，想在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天才”面前找点存在感和优越感。
“赵师兄。”沈星落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赵明的训斥，“我今晨辰时初刻准时到东三区，拔草两个时辰，共清理凝露草田一分三厘，未伤一株药草根须。周师兄可作证。至于来此，是经周师兄允许，只为熟悉环境。何来偷懒、自降身份之说？”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目光直视赵明，没有丝毫闪躲。
赵明被她问得一噎，脸皮有些挂不住。他没想到这丫头片子敢当众顶撞他！尤其看到旁边周安和那几个杂役弟子投来的目光，更觉得下不来台。
“牙尖嘴利！”赵明恼羞成怒，指着那堆刚被沈星落“光顾”过、此刻显得格外“干净”的死灰药渣，“熟悉环境？我看你是想偷师处理废渣的偏门！告诉你，这堆‘火焚渣’是器峰那边刚送来的，处理不当极易残留火星引发阴燃！你一个新人懂什么？万一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他本意是找个由头压人，却歪打正着点中了那堆药渣的特性。
沈星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火焚渣？残留火星？”她目光扫过那堆毫无火气、死气沉沉的灰烬，“赵师兄眼力过人。不过我看这堆渣滓，火气尽消，焦气全无，倒像是被彻底‘净化’过一般，安全得很。”
“你懂个屁！”赵明嗤之以鼻，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也为了打压沈星落的气焰，他竟几步走到那堆药渣前，弯腰抓起一大把黑灰，伸到沈星落面前，“看清楚了！这焦糊味！这温度！哪点像是净化过？你当你是玄诚首座，能随手净化丹毒吗？无知！”
他话音未落，一阵山风吹过。
呼——
赵明手中那把黑灰，被他自己的动作带起的气流和山风一吹，瞬间糊了他自己满头满脸！还有不少呛进了他大张着准备训斥的嘴里！
“咳咳咳！噗！呸呸呸！”赵明猝不及防，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狼狈不堪地拍打着脸上头上的黑灰。
“噗嗤！”旁边一个年轻的杂役弟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周安嘴角抽了抽，赶紧别过脸去。
沈星落站在原地，看着灰头土脸、狼狈跳脚的赵明，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赵师兄，您这是……以身试法，证明这渣滓确实没有残留火星吗？果然安全，连您的头发都没点着。”
“你……！”赵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星落，满嘴的黑灰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剩下愤怒的呜咽。他此刻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倨傲，活脱脱一只炸了毛的落汤鸡。
“沈师妹，我们先回去干活吧。”周安强忍着笑意，赶紧拉了拉沈星落的衣袖。
沈星落从善如流，对还在“呸呸呸”的赵明点了点头，语气诚恳：“赵师兄辛苦了，您慢慢试。”说完，转身跟着周安，步伐平稳地走回东三区药田。
身后，只留下赵明气急败坏的咳嗽和咒骂声，以及几个杂役弟子压抑的低笑。
回到田埂边，周安看着沈星落平静的侧脸，忍不住低声道：“沈师妹，你…你胆子可真大。赵明这人，心眼不大，在外门弟子中有点小势力，以后怕是要给你使绊子。”
沈星落拿起药锄，重新蹲下身，开始清理下一片杂草，动作依旧精准稳定。
“无妨。”她头也没抬，声音平淡无波，“路边的石子硌脚，踢开便是。若他非要变成挡路的石头……”她手中的药锄轻轻一勾，一株根系发达的顽固杂草被连根带起，丢到田埂上。
“碾碎了，正好当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