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金色裂隙的瞬间,凤栖梧只觉神魂如遭雷击。
那股浩荡金光本该温暖纯净,如同初春朝阳洒落心间,可她体内的归墟戒却骤然嗡鸣,第九层封印剧烈震颤,仿佛有远古巨兽在沉眠中惊醒。
她眉心一痛,无数破碎记忆翻涌而出——那是荒古时代,她以神念刻入天轨的《九重天轨图》,记录着通往诸界的正统星路轨迹。
而眼前这条“仙路”,与图中所载,差之千里!
“不对。”她冷声开口,声音如冰刃破空,“这不是仙界通道。”
夜玄寂身形微顿,袖中魂火悄然燃起,幽蓝火焰映亮他冷峻侧脸。
他没有质疑,只是迅速退后半步,站到她身侧偏后的位置,像一把随时可出鞘的刀。
凤栖梧抬手按在归墟戒上,神识如潮水般涌入第九层封印深处。
刹那间,一幅横贯宇宙的星图在她识海展开——九重天轨,星辰为点,法则为线,每一道轨迹都铭刻着天地初开时的秩序真意。
而此刻,眼前的金桥扭曲错乱,星位偏移,竟与天轨图中一条早已被标记为“禁域”的伪界路径完全重合!
“我们被‘接引’了。”她眸光如霜,一字一句吐出真相,“不是去仙界,是去囚笼。”
话音未落,整条通道猛然崩塌!
金光寸寸碎裂,如同琉璃炸裂,露出其下狰狞本质——那哪是什么通天仙路?
分明是一条由残损法则编织而成的陷阱!
虚空裂开漆黑缝隙,暴露出一片死寂废墟大陆。
两人身影稳稳落在一块悬浮的断崖之上。
脚下大地龟裂,寸草不生,唯有灰白色的骨粉随风卷起,像是千万年未曾扫除的尘埃。
抬头望去,天空并非碧蓝或霞光万丈,而是布满巨大裂缝的苍穹穹顶,一道道漆黑锁链贯穿其间,如同天幕被人硬生生撕裂又粗暴缝合,隐隐传来低沉哀鸣,似有亿万灵魂在其中挣扎嘶吼。
远处,无数断裂的仙宫残骸漂浮半空,雕梁画栋早已腐朽,玉阶断裂,灵泉干涸,偶有残破旗帜飘摇,上面依稀可见“太霄”、“紫微”等古老仙门名号。
可无一例外,皆被某种力量从内部轰碎,墙垣上残留着焦黑掌印与深可见骨的爪痕。
夜玄寂指尖轻弹,一缕幽蓝魂火飞出,照亮前方一具倒悬于虚空的尸骨。
那是一名金仙强者,头戴七星冠,身披五彩霞衣,本该尊贵无比,如今却被一根法则铁链贯穿胸膛,倒吊在一座坍塌的牌坊之下。
最令人悚然的是,他额心赫然刻着一道符纹——凤家古传的镇压咒印,与当年始祖用于封印叛徒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些人……死于‘天规’反噬。”夜玄寂低声道,语气凝重,“他们曾是执法者,却被自己信奉的规则杀死。”
凤栖梧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拂过那具尸骨的脸颊。
神魂感应告诉她,此人陨落不过千年,而在千年前,仙界尚存秩序。
可现在的一切,分明已彻底腐朽。
她蹲下身,从尸骨手中抠出一块残碑碎片。
石面斑驳,血污层层叠叠,几乎掩去所有字迹。
但她一眼认出——那是她亲手书写的《万界律令》第一条原文:“神不得滥权,仙不得屠族。”
可如今,那八个字已被腥臭黑血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三行陌生篆文,笔锋阴鸷,透着奴役与压迫的气息:
顺者赐仙籍,逆者化天奴。
违令者,剥魂炼魄,永镇归墟。
天规之下,众生如畜。
凤栖梧的手指缓缓收紧,指甲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残碑上,竟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仿佛连污秽都畏惧她的血。
她笑了。
笑得极冷,极轻,却让整个废墟都为之颤抖。
“好一个‘天规’。”她缓缓起身,黑袍猎猎,眼中寒焰翻腾,“我定下的律法,是用来护佑万灵的,不是用来圈养奴隶的。”
她环视这片死地,目光穿透重重迷雾,仿佛看到了那些躲在暗处、窃据高位的所谓“仙尊”们。
“把仙界变成养殖场?”她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那我就把你们的牢笼——一并烧了。”
归墟戒微微震颤,九大封印同时共鸣,尤其是第九层,那幅《九重天轨图》仍在缓缓旋转,隐约指向废墟深处某处坐标。
与此同时,戒指空间内传来阵阵躁动——那些被封印的太古凶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疯狂撞击封印壁障,似在咆哮,又似在恐惧。
就在这时——
一股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掠过脊背。
凤栖梧猛然回头,目光如电射向废墟深处。
那里,一片沉寂的黑色山谷中,似有微光闪动。
紧接着,地面轻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空气凝滞,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忽然,一声钟响。
不是悠扬清越的仙钟,也不是庄严沉重的祭钟,而是……一种诡异的、带着金属扭曲感的闷响,仿佛是从地底深处,由三百具喉咙同时发出的齐鸣。
钟声起。
废墟深处,三百道黑影悄然浮现。钟声如锈铁摩擦,刺入神魂。
三百道黑影自废墟深处浮现,踏着骨粉般的大地无声逼近。
他们身披残破仙甲,甲胄上铭刻着早已失传的“天律符纹”,可那曾象征至高权威的徽记,如今却布满裂痕与血污。
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双目空洞无光,瞳孔如被剜去,只余两片死寂的灰白,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仅剩躯壳行走于世。
为首者手持一面漆黑幡旗——引灵幡。
幡面猎猎翻卷,竟由无数细小的魂丝编织而成,每一根都缠绕着微弱的哀嚎。
幡杆顶端,悬着一枚断裂的仙牌,依稀可见“太霄执法”四字。
他口中诵出一段扭曲咒言,音节生涩古老,带着法则层面的牵引之力,竟是以《天轨正典》为基篡改而成的伪经!
“摄!”
一声令下,引灵幡骤然暴涨,黑雾如潮涌动,形成一道逆旋漩涡,直逼凤栖梧与夜玄寂而来,欲将二人神魂剥离,纳入傀儡阵中同化!
然而——
凤栖梧只是轻轻抬眸。
她唇角微扬,冷意如霜雪覆山河。
“区区篡改之术,也敢在本座面前施展?”
话音未落,归墟戒第九层封印轰然震动!
一道泛黄帛书自虚空中缓缓浮现,古朴厚重,边角残缺却透出无上威压。
其上以朱砂血墨书写三字:御神策·傀儡篇。
此乃荒古时代禁忌之法,是她当年为镇压叛乱仙尊所创的控神秘术,后因过于霸道,恐遭滥用而亲手封禁。
如今重见天日,仅仅一页展开,便让整片废墟的法则为之震颤!
她闭目一瞬,神识如刀切入那引灵幡的符印脉络。
三息。
仅仅三息。
她已反向推演出幡中全部禁制结构,甚至追溯到操控者的意志源头!
“夺。”
轻启朱唇,一字落下。
刹那间,引灵幡剧烈震颤,幡面爆裂出无数血纹,竟硬生生调转方向,直指其主!
那傀儡首领猛地僵住,手中幡旗不受控制地倒转,狠狠刺入自己胸膛!
黑雾倒灌,瞬间将其吞噬。
而其余三百傀儡齐齐跪地,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巨响,如同朝拜真神。
——反控成功。
夜玄寂眸光微闪,袖中魂火悄然熄灭。
他并未惊讶,只是低声道:“你早看穿了他们的破绽。”
“眼无神,步无魂,连呼吸都是模仿。”凤栖梧冷冷俯视满地跪伏的傀儡,“这种东西,连尸体都不如,不过是一群被‘天规’洗脑的行尸走肉罢了。”
她正欲再查,忽感脚下大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不是杀机,而是……哀求。
几乎同时,夜玄寂眉心魂印一闪,幽蓝魂识如蛛网般渗入地脉深处。
片刻后,他神色骤变。
“地下有异。”他转身望向凤栖梧,声音凝重,“不是阵法,也不是凶兽……是‘世界意识残灵’。”
“什么?”她眸光一凝。
“它快崩解了。”夜玄寂沉声道,“但它在呼唤你……它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复述那来自地底的微弱传音:
“求……始祖……斩碑……”
凤栖梧心头一震。
她立刻盘膝而坐,神识沉入地底三千丈。
只见一片破碎的地核之中,蜷缩着一团黯淡光芒——那是一缕残存的世界本源意识,本该主宰仙界运转的核心灵体,此刻却被九根漆黑锁链贯穿四肢与头颅,钉死在一座巨大石碑之下。
那碑通体漆黑,碑文赫然是新立的三行邪篆:
顺者赐仙籍,逆者化天奴。违令者,剥魂炼魄,永镇归墟。
而在碑底一角,竟残留着半道熟悉的印记——她的凤族图腾!
“原来如此……”她缓缓睁眼,眼中怒火滔天,“他们用我的血脉印记镇压世界意识,借其力量伪造‘天规’,再以残灵之力维持这片伪仙界的假象!”
她指尖轻颤,一道投影浮现——正是方才从金仙尸骨手中取得的断碑碎片。
投影与地底石碑重合,赫然拼接成完整形态。
而那断裂之处,形状奇特,竟像是一把断喙之刀的刃口。
她低声呢喃,似在回应某种久远记忆:
“……原来你也沦为了刑具。”
那是她昔日亲手锻造的裁决之器——断喙刀,专用于斩断违背天道者的命途。
如今却被拆解,化作镇压基石的一部分。
愤怒尚未爆发,归墟戒忽然再度震颤!
第九层封印表面,浮现出第二行古老文字,金光闪烁,仿佛刚刚被激活:
第九层,解锁条件:触碰真正的‘天门’。
与此同时,远方天际轰然炸响!
苍穹裂缝猛然扩张,狂风卷起亿万骨尘,汇聚成柱。
一座巨大门户自虚空中缓缓升起——通体由森森白骨堆砌,每一块骨头上都刻满了哀嚎符文,门框两侧悬挂着无数残破仙旗,随风飘荡如招魂幡。
十二道身影立于门前,皆披星袍,手持玉笏,面容模糊难辨,唯有一股冰冷秩序之力弥漫四方。
但凤栖梧一眼认出——那是“守门使”的气息,本应守护九重天轨的引渡者,如今却成了看守囚笼的狱卒。
她站起身,黑袍猎猎,目光如剑劈开迷雾。
夜玄寂并肩而立,低声道:“前方有杀局。”
“我知道。”她冷笑,“但他们等不到齐人了。”
她伸手,精准地牵住了他的手。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天地间的死寂被打破,唯有她的脚步坚定前行,踏过枯骨,碾碎腐土,一步步迈向那所谓的“天门”。
“走。”她声音清冷,却带着焚尽八荒的决意,“去看看——”
“是谁,在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