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月如银盘,高悬天际,清冷的光辉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将云州城西的荒野照得一片霜白。
一座破庙,静静地矗立在荒草丛中。
断壁残垣,蛛网遍结,曾经的香火鼎盛,如今只剩下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的泥塑神像。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木料与潮湿泥土混合的诡异气息。
庙外,三百九门堂死士,如三百尊沉默的雕像,以一种无形而致命的阵法,将方圆十里封锁得密不透风。
他们的气息与夜色融为一体,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林晚一身素衣,站在破庙门前。
北风吹动她的裙角,猎猎作响。
她屏退了所有人,包括寸步不离的黑鸦。
今夜的棋局,是她一个人的。
她独自一人,迈步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殿之内,比外面更加阴冷。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窟窿中投下几道斑驳的光柱,恰好照亮了大殿中央那尊缺了半边脸的佛像。
佛像悲悯的眼神,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诡异。
林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被无限放大,回音阵阵。
她站定在佛像之前,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
没有藏匿的呼吸,没有刻意的杀机。
这里,空无一人。
然而,林晚知道,他就在这里。
一阵轻微的风,从佛像背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枯叶。
风停。
一个人,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佛像巨大的阴影之后。
他身着一袭最普通的黑衣,脸上蒙着面巾,整个人仿佛就是一道影子,没有重量,也没有气息。
若非亲眼所见,林晚的感知系统甚至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高手。
一个超越了她认知范畴的,恐怖的高手。
他没有散发杀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穿透了黑暗与距离,落在林晚身上。
那不是审视,也不是打量。
那是一种……同类辨别同类的目光。
林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你终于来了。”
黑衣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林晚的脑海中响起。
“异世之人。”
轰!
尽管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这四个字从一个陌生人口中清晰地吐出时,林晚的整个世界,还是无可避免地剧烈摇晃了一下。
她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她的理智。
但她没有后退,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闪躲。
她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惊涛骇浪,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阁下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质问,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装神弄鬼,意欲何为?”
黑衣人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甚至闪过一丝赞许。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面巾之下,是一张苍老的面容。
沟壑纵横的皱纹,如同被岁月雕刻的古树年轮,每一道都写满了故事。他的须发皆白,但精神却异常矍铄,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老夫,没有名字。”
老人平静地说道:“你可以称我为,守陵人。”
守陵人?
林晚的脑海中飞速检索着这个陌生的名词,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那个符号,不是老夫所创。”
老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切入了正题。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像是在追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古老历史。
“它来自于一位先贤。”
“一位……和你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先贤。”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百年前,那位先贤如你一般,凭空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他留下了无数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也留下了关于未来的预言。”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
“他预言,数百年后,当天下大乱,星辰易位之时,会有另一位同乡,循着他的轨迹,再次降临。”
“而我们守陵人一族,代代相传的唯一使命,就是在这片土地上,默默地等待,寻找,并‘引导’这位新的异世之人。”
“确保先贤留下的知识,能被用于正途,而非……颠覆天下。”
林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了。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写下第一个化学式开始,她就已经进入了这群“守陵人”的视线。
水泥、高炉、新式农具、青霉素……
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观察之下。
而这一次的金融战争,她以雷霆之势,几乎颠覆了京城的经济秩序,这成了对她身份的最后确认。
那封信,那枚苯环,不是挑衅,而是最终的试探。
试探她,是否有资格,接下那位先贤的“遗产”。
老人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手札。
一本因为年代久远,书页已经泛黄发脆的古老手札。
老人将手札,轻轻地,放在了身前的石桌上。
一阵风吹来,书页被吹开。
月光下,那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的东西,让林晚的呼吸,在瞬间,彻底停滞。
h?So? + 2Nacl → Na?So? + 2hcl↑
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制备氯化氢的化学方程式。
旁边,甚至还画着一个简易的,包含洗气瓶和收集装置的实验图。
这本应只存在于她记忆深处的知识,此刻,却以一种古老而沧桑的方式,呈现在她的眼前。
仿佛一位跨越了数百年时光的故乡人,在用这种方式,对她说:
你好,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