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梗概：萧寒因沈清弦的隐瞒与“背叛”而心灰意冷，决意独自离开。沈清弦在韩铮与周淳的双重压力下，被迫承诺前往辽国，试图掌控天龙令。临行前夜，她与萧寒在月下进行了一场决定两人关系走向的艰难对话。
安抚使司行辕的夜晚，从未如此漫长而冰冷。
萧寒肩头的伤口已被行辕医官妥善包扎，但心里的那道裂痕，却汩汩流淌着看不见的鲜血。他独自坐在客舍外间的硬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孤峰上的雪松，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寒意。烛火将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愈发冷硬。
里间，沈清弦与韩铮、周淳的低声商议隐约可闻。那些关于辽国、关于天龙令、关于博弈与合作的字眼，像一根根细针，不断刺痛着他的耳膜，也刺痛着他的心。
他想起太行初雪下的相遇，想起药谷中她专注捣药的侧影，想起地牢里彼此交付性命的信任，想起无数次并肩作战的默契……他曾以为，他们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最能托付生死的人。
可如今，她却在关乎两人未来、甚至关乎生死的大事上，选择瞒他，利用他，甚至不惜接下那象征着无尽麻烦与血腥的辽国令牌！
“自以为是的承担……”他低声重复着自己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是，他愤怒于她的隐瞒，但更深层的，是一种无力感。他拼尽全力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她却总想将他推开，独自去面对风雨。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令人难受。
脚步声从里间传来，商议似乎结束了。韩铮与周淳先后走出，韩铮面色沉凝，看了萧寒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带着韩光离去。周淳则目光复杂地瞥了萧寒一眼，那眼神中有审视，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随即他也躬身退下。
沈清弦独自站在里间的门口，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纤细而脆弱。她看着萧寒冰冷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萧寒……”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我们……谈谈好吗？”
萧寒没有回头，声音如同结了冰：“谈什么？谈你如何运筹帷幄，与虎谋皮？谈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利用这辽国令牌，去进行你那伟大的、拯救苍生的计划？”
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沈清弦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走到他面前，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温柔与守护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疏离与失望。
“我知道你生气，你怪我瞒着你……”沈清弦的声音带着哽咽，“可当时那种情况，耶律元佐要杀你！我……我没有时间解释！我只能那么做！”
“所以你就选择了一种最危险的方式？”萧寒猛地抬眼，目光如电，“沈清弦，你总是这样！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你可知道，你接下那令牌，才是真正将我，将我们，拖入了更深的泥潭！从此我们不仅要面对大宋的追捕，复国势力的纠缠，还要面对辽国内部倾轧的漩涡！你让我如何放心？如何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你？”
“我……”沈清弦被问得哑口无言，泪水终于滑落，“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我受伤，不想我们的命运永远被别人掌控……”
“不想被别人掌控，所以就选择被更多人、更强大的势力掌控？”萧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是深深的疲惫，“清弦，你太天真了。韩铮也好，周淳也罢，甚至那耶律元佐，他们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在这三方博弈中游刃有余，掌握主动权？就凭你前朝公主的身份？还是凭你那颗……过于善良的心？”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你这是在玩火，最终只会烧毁你自己，还有……所有靠近你的人。”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清弦心上。她踉跄后退，靠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她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前方的路遍布荆棘，可她已没有退路。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抬起泪眼，近乎绝望地问，“束手就擒？或者，跟你一走了之，亡命天涯，永远活在追捕和恐惧之中？萧寒，那样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我们真的能永远逃下去吗？”
萧寒沉默了。他何尝不知亡命天涯的艰辛与无望？他只是……无法接受她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寻求出路。
“至少，”他声音低沉，“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独自做出决定，将我蒙在鼓里。”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沈清弦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韩大人和周统领……他们达成了一个暂时的协议。”
萧寒眼神一凝，等待她的下文。
“韩大人需要稳住辽国局势，阻止耶律宗真挑起战争，关键在于拿到或确认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手中的那块天龙令，或者……至少让主和派重新占据上风。”沈清弦缓缓道，“周统领则希望我能借此机会，在辽国站稳脚跟，获取那块天龙令，增加我们……或者说，增加他复国事业的筹码。”
“所以？”萧寒的心沉了下去。
“所以，”沈清弦迎着他的目光，艰难地说道，“他们决定……合作。由韩大人提供官方身份的掩护和部分资源，由周统领动用他在辽国的暗线，设法让我……潜入辽国南京（幽州），接近耶律斜轸。”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决定，萧寒还是感到一阵气血翻涌。潜入辽国南京？那是龙潭虎穴！耶律宗真和耶律元佐岂是易与之辈？
“你答应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清弦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决然：“我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是我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或许可以打破僵局，为我们争取到真正主动权的机会。拿到天龙令，无论是交给韩大人维系和平，还是……由我们自己掌控，我们才真正有资格，去谈未来。”
“我们？”萧寒捕捉到了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你可曾问过我的意见？还是说，在你的计划你，我只需要像之前一样，跟着你，保护你，听从你的安排就好？”
沈清弦心中一痛，急忙道：“不是的！萧寒，我……”
“不必说了。”萧寒抬手打断她，脸上最后一丝情绪也收敛殆尽，只剩下彻底的冰寒，“既然你已有了决断，也有了韩大人和周统领的鼎力相助，想必不再需要我这个……只会阻碍你‘掌握主动权’的人了。”
他转身，走向房门，背影决绝。
“萧寒！你要去哪里？”沈清弦慌了，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萧寒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用力，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离。
“我去哪里，与你无关。”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沈姑娘，祝你……马到功成，早日掌握你自己的命运。”
“沈姑娘”三个字，如同三根冰锥，狠狠刺入沈清弦的心脏，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道孤寂而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他走了。
真的走了。
沈清弦瘫软在地，冰冷的泪水肆意流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行辕最高处的望楼之上，韩铮负手而立，将下方客舍外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夜风吹动他的官袍，猎猎作响。
韩光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萧寒独自离开了行辕，方向似乎是往北边去了。要不要……”
韩铮摆了摆手，目光深邃：“不必拦他。让他去吧。有些坎，需要他自己迈过去。有些路，也需要沈清弦自己走下去。”
“可是……没有萧寒在身边，沈姑娘孤身前往辽国，恐怕……”韩光面露忧色。
“孤身？”韩铮淡淡一笑，目光扫向行辕外某个黑暗的角落，“她不会孤身的。那些前朝暗卫，会比我们更紧张她的安危。而且……你以为萧寒，真的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吗？”
韩光若有所思。
韩铮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但往往也只有经历过极致的痛，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才能做出真正不悔的选择。我们……静观其变吧。通知下去，按照计划，三日后，护送沈清弦北上。”
“是！”
萧寒策马狂奔在寒冷的夜风中，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失望和心痛都甩在身后。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朝着北方，朝着那个她即将前往的、危机四伏的方向。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坚韧，她的善良，以及……她最后那决然又脆弱的神情。
“自以为是的承担……”他再次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一阵刺痛。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无奈？何尝不明白她只是想保护他？可是……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那种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危险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让他发狂。
“吁——”他猛地勒住马缰，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最终停在一处荒凉的山坡上。
夜空中，残月如钩，繁星点点，照耀着苍茫的大地。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愤怒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与……担忧。
他知道，他无法真正放下她。无论她做了什么选择，无论前路如何凶险，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一人去面对。
可是，那道裂痕依然存在。信任一旦出现缝隙，便难以复原。
他该怎么办？
是继续负气离开，任由她在那三方博弈的漩涡中沉浮？
还是……放下骄傲，回去找她，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也陪她一起闯？
月光下，萧寒紧抿着唇，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挣扎与矛盾。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发誓要守护她的承诺……
而与此同时，行辕客舍内，沈清弦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已干，眼神却逐渐变得空洞而坚定。
她失去了他，或许……是暂时失去了他。
但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不是为了复国，不是为了和平那冠冕堂皇的大义。
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然后……去把他找回来。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萧寒消失的方向，轻声低语，仿佛立下誓言：
“萧寒，等我……”
夜色更深，北风呜咽，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第四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