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是一天中办公室疲惫感达到顶峰的时段。阳光西斜,温度似乎也升高了些,空气变得粘稠,混合着电脑散热、人体温度和残留的午餐气味。键盘声变得有气无力,偶尔响起的哈欠声像会传染一样此起彼伏。
林凡正对着屏幕上的一份设计规范发呆,眼神放空。他在进行一种大脑节能模式——看起来在思考,实际上什么都没想。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噪音打破了这片昏昏欲睡的氛围。
“咔——嚓——嘎吱——”
声音来自区域角落那台服役超过五年、饱经风霜的老式复印机。它发出的不再是平时那种有节奏的运转声,而是一种痛苦的、仿佛齿轮里卡满了石子的干涩摩擦声,其间还夹杂着纸张被粗暴撕裂的脆响。
“又卡纸了?”一个正准备去复印文件的同事皱着眉头抱怨道,“这破机器真是没完没了。”
林凡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他看到复印机的出纸口没有任何东西出来,侧面的透明盖板内,一叠A4纸歪歪扭扭地卡死在滚轮中间,正在被无情地挤压、扭曲。
更让人不适的是,复印机的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丝丝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液体,沿着白色的塑料外壳向下流淌,在下方积成了一小滩污渍,散发出一股类似机油燃烧混合着铁锈的怪味。
“啧。”林凡发出了一个表示嫌弃的单音节。倒不是同情那台机器,而是觉得这景象有点恶心,而且噪音很吵。
那个同事尝试打开卡纸盖板,但盖板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纹丝不动。他又按了几下取消键,机器毫无反应,只是内部的摩擦声变得更加刺耳,渗出的黑色液体似乎也更多了。
“完了,彻底歇菜了。”同事放弃地摇摇头,一脸晦气地拿着原文件走了,“找行政报修吧,这没法用了。”
周围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各忙各的,最多低声吐槽两句公司的破设备。
林凡也收回了目光,打算继续他的“节能模式”。
然而,他刚把头转回来,放在桌面的手机就屏幕一亮。没有声音,只有一条新的推送静静躺在那里。
【设备状态监测】 设备标识:复印机-区域A 状态:长期超负荷工作,核心部件磨损严重,缺乏维护。 情绪分析:极度烦躁,稳定性持续下降。 预测:高概率发生不可控渗出及结构性损坏。 建议:立即停止使用,联系专业人员进行维护或……处理。
林凡看着这条推送,尤其是“情绪分析:极度烦躁”那几个字,沉默了两秒钟。
这App是中了病毒吗?开始给办公设备做心理评估了?
还“极度烦躁”?一台复印机能有什么情绪?卡纸卡得烦躁了?
他觉得这大概是某种比喻式的幽默,可惜一点也不好笑。而且这条提示比起之前的“任务”或“预警”,显得更加无厘头且毫无操作价值——他既不会修复印机,也不想碰那台正在流“黑血”的机器。
他左滑,删除了通知,动作干脆利落。
刚好行政专员莉莉姐端着水杯路过,看到了那台还在发出怪声、渗出黑色粘液的复印机,脸上立刻露出头疼的表情。
“哎呀!这怎么又坏了!还弄这么脏!”她跺了跺脚,赶紧绕开那滩污渍,“这星期都第几次了!维修公司的电话我都要背下来了!”
林凡闻言,抬起头,用一贯平淡的语气提供了一个基于事实的建议:“坏得这么频繁,该申请换台新的了。”
莉莉姐像是找到了知音,立刻抱怨道:“就是啊!我早打报告了!上面就知道压预算,说什么‘修修还能用’!你看这还能用吗?”她指着那台仿佛在抽搐的机器。
林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不能用了。”然后,他给出了一个非常实用且符合流程的后续建议:“记得拍照发邮件给采购和上面,留证据,催流程。”
说完,他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电脑屏幕,仿佛已经尽到了提醒的义务。
莉莉姐愣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对!拍照!留证据!不然他们又不认账!”她赶紧拿出手机,对着惨不忍睹的复印机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尤其是那滩黑色的污渍和卡死的纸张。
拍完照,莉莉姐匆匆忙忙回工位写邮件去了。
那台复印机似乎因为无人理会,闹出的动静更大了些。“嘎吱——嘭!”内部传来一声闷响,又一股黑色液体从散热孔里喷溅出来,几滴溅到了旁边的墙上。
林凡皱了下眉,不是害怕,而是觉得——
太吵了。 而且打扫起来肯定很麻烦。
他默默地戴上了降噪耳机,虽然没放音乐,但物理隔音效果多少有点用。
世界稍微清净了一点。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台仿佛在垂死挣扎的机器,心里给它判了死刑。
这玩意儿,没救了。 等报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