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一层的后勤走廊，安静得如同墓道。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却也将影子拉得扭曲细长。五人如同潜行于光影边缘的猎食者，呼吸压得极低，脚步声近乎于无。
解雨臣打出手势，示意暂停。他侧耳倾听着远处的动静，同时，意念传音在四人脑海中清晰响起。林晓因没有被纳入灵泉空间标记，只能通过最基础的肢体语言和眼：
‘前方拐角有规律性气流扰动，可能有通风口或小房间。瞎子，左翼探查。小哥，右翼警戒。周舟，精神感知扫描前方二十米扇形区域，重点排查生命迹象和能量异常。林晓，跟紧我。’
指令简洁明确。黑瞎子如狸猫般无声滑向左侧阴影，张起灵则像一道凝固的影子贴在右侧墙角。
周舟集中精神，将【破妄之眼】的感知如同水波般向前方蔓延。经过之前的消耗和短暂休整，他的精神力恢复了六七成，感知范围虽然不如巅峰，但精度尚可。
‘前方十五米，右侧第三个门后，有微弱的、断续的生命波动，很虚弱，类似深度沉睡或濒死状态。无主动意识，怨念缠绕程度中等。左侧通风管道内，有……很淡的、类似福尔马林和血液混合的味道飘出，来源不明，暂无威胁。’ 周舟的意念快速反馈。
‘避开右侧房间，从左侧快速通过。目标：东侧尽头的货运电梯井维修通道，那里应该有一部很少使用的备用楼梯能通往上层的设备层，再迂回前往屋顶花园区域。’ 解雨臣在脑海中规划着路线，这是结合林晓提供的信息和地图残留记忆得出的最佳路径。
他同时抬起手，看似随意地对着空气，实则是利用系统频道作为伪装，低声说了一句：“前方安全，跟上。”
这是说给可能存在的监听者听的，也是在给林晓一个明确的口头指令。
队伍再次移动，快速而安静地穿过走廊。
经过那个散发微弱生命波动的房间时，周舟忍不住用【破妄之眼】瞥了一眼门上的小窗——里面堆满了破损的轮椅和担架，角落的阴影里，似乎蜷缩着一团裹着脏污床单的东西，微微起伏。
他没有深究，迅速移开目光。
来到走廊东端，果然有一扇标有“设备维修，非请勿入”的金属门。门锁着，但旁边墙壁的消防栓箱玻璃是碎的，里面空空如也。
黑瞎子伸手进去摸索了几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一把老旧的、沾满灰尘的t型扳手，卡在箱体后方支架的缝隙里。
“运气不错。”黑瞎子无声地咧嘴，用扳手卡住门锁的薄弱处，配合巧劲一拧。
“咔。”
门锁应声而开。里面是堆满杂物的楼梯间，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一部锈迹斑斑的货运电梯轿厢停在半空，旁边是盘旋向上的钢铁楼梯，扶手上积着厚厚的灰。
“上。”解雨臣带头踏上楼梯。
楼梯狭窄陡峭，盘旋向上。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损坏大半的声控灯在他们经过时勉强亮起惨白的光，又迅速熄灭。
攀爬了大约四五层楼的高度，前方出现了一个平台，连接着一扇厚重的防火门，门牌上写着“设备层-b”。
“就是这里，穿过设备层，应该能找到通往屋顶花园的检修口或者另一部楼梯。”林晓小声说道，呼吸有些急促。长时间的紧张奔逃对体力是巨大考验。
张起灵推开防火门，门后是一个极其宽敞、层高惊人的空间。
布满了巨大的通风管道、粗壮的水管、嗡嗡作响的变压器和各类控制箱。空气闷热，混杂着臭氧和金属的味道。
远处隐约传来大型设备运转的低沉轰鸣。
这里视野复杂，障碍物多，既是隐藏的好地方，也可能潜伏着未知危险。
‘分散侦查，保持三角队形，通讯切换到系统频道低功率模式，意念传音保持静默，非紧急不启用。’ 解雨臣再次调整策略。
在可能被监听的环境里，系统频道的低功率模式——仅限短距离、低清晰度通讯，既能满足基本协调，又能模拟普通玩家团队的行为模式，减少被识破特殊性的风险。意念传音则作为最高预警和最终通讯手段。
黑瞎子和张起灵一左一右，如同雷达般向前推进。解雨臣和周舟居中策应，林晓被护在中心。
设备层比想象中要大，他们小心地穿行在钢铁丛林之中。偶尔能听到远处管道深处传来诡异的敲击声或液体流动声，但始终没有遭遇实体威胁。
大约十分钟后，走在最右侧的张起灵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握拳——停止前进的信号。
所有人立刻静止，屏住呼吸。
张起灵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指向右前方一根粗大的主通风管道下方。那里堆放着几个废弃的大型木质包装箱，箱子后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但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腔调。
‘检测到非标准生命信号，能量读数紊乱，带有轻微精神污染辐射。建议：绕行或远程观察。’ 解雨臣假装查看不存在的系统面板，用系统频道发出“官方”警告。同时，灵魂链接里传来他更精确的判断：‘可能是实验失败的半成品或受到严重污染的小型生物，威胁等级不高，但接触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或暴露。’
‘绕过去。’ 张起灵的灵魂传音言简意赅。
队伍悄然后退，从另一侧绕过那片区域。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这片堆满杂物的角落时，走在最后的黑瞎子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那东西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脖子般的“吱嘎”声，然后迅速滚进了旁边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小滩暗绿色的粘液痕迹。
“什么东西？”黑瞎子低骂一声，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周舟的【破妄之眼】捕捉到那东西逃窜时留下的残影——那似乎是一个……由多种动物肢体，老鼠尾巴、鸟类的爪子、甚至有点像人类的手指，胡乱缝合在一起的、约莫家猫大小的怪物。身体表面覆盖着稀疏的、沾满粘液的毛发，一只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另一只则是破裂的玻璃珠。它身上散发着与医院怨念同源但更加低等、混乱的气息。
“是‘失败品’的衍生物或者共生体……看来地下的污染已经蔓延到设备层了。”解雨臣眉头紧锁，“加快速度，这里不宜久留。”
他们不再掩饰脚步声，快速穿过设备层剩余的区域。终于，在一排巨大的热水锅炉后方，找到了一个向上延伸的、窄小的螺旋铁梯。梯子尽头，是一扇嵌在天花板上的、带有圆形舷窗的金属盖板。
“观测塔入口！”林晓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
张起灵率先攀上铁梯，检查盖板。盖板从内部被一个简单的插销固定着，没有锁。他轻轻拨开插销，将盖板向上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清新的、带着夜晚凉意的空气涌入，还夹杂着淡淡的植物腐朽气味和铁锈味。没有灯光，只有月光透过缝隙洒下。
张起灵灵巧地钻了出去，片刻后，他的声音通过系统频道传来：“安全，上来。”
众人依次爬上铁梯，钻出盖板。
眼前是一个大约十平米左右的八角形空间，墙壁是斑驳的砖石结构，镶嵌着几扇狭长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窗户。
屋顶是锈蚀的金属穹顶，中央悬挂着一个早已损坏的大型望远镜骨架。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天文图表碎片、空试剂瓶和废弃的电子元件。角落里还有一张歪倒的木质书桌和两把破椅子。
这里确实废弃已久，而且相对独立——位于主楼主体结构之外的一个凸出塔楼上，只有刚才那个螺旋铁梯与设备层相连。
“暂时安全了。”黑瞎子长出一口气，走到一扇窗户前，用袖子擦了擦玻璃上的厚灰，向外望去。
月光下，可以俯瞰大半个医院的建筑群。主楼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惨绿或昏黄的光。更远处，是围墙外无边无际的、被灰雾笼罩的荒原。
“能看到‘圣所’吗？”解雨臣问。
黑瞎子调整角度，努力看向主楼的最高处。那里有一个明显不同于其他楼层的结构——一个类似玻璃穹顶的建筑，但此刻内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透出，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微光，如同巨兽闭合的独眼。
“应该就是那里，玻璃穹顶。但里面什么都看不见。”黑瞎子汇报。
解雨臣点点头，开始迅速布置：“瞎子，检查入口盖板，设置简易预警装置。小哥，警戒窗外和楼下动静。周舟，检查一下这里遗留的物品，看有没有线索。林晓，休息，注意感知异常。”
众人分头行动。周舟走向那张歪倒的书桌。抽屉都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但在书桌下方散落的废纸堆里，他发现了一本硬壳笔记，封面用烫金字体写着“天文观测记录（1980-1985）”，但里面记录的，却并非星辰轨迹。
翻开笔记，前半部分还是一些正常的天文社活动记录、星图临摹。但从1983年年底开始，笔锋陡然一变：
“1983.11.30。校方（医院前身曾是医学院附属机构）将旧观测塔划拨给新成立的‘特殊现象研究部’使用。我们被要求搬离。真遗憾，这里视野最好。”
“1984.1.15。偷偷回来拿遗忘的星图手册，发现塔里多了很多奇怪的仪器，不是天文设备。看到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用望远镜……不是看星星，好像在观察主楼顶楼的某个房间？他们在记录什么数据？”
“1984.3.22。又偷偷上来一次。听到两个研究员在楼下争吵。一个说‘院长的方法太激进了，这是在玩火！’，另一个说‘闭嘴！你想像前几个质疑者一样消失吗？’……害怕，不敢再来了。”
“1984.5.10。最后一次。在墙角缝隙里捡到这个——他们遗漏的一张数据碎片。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波动图……还有一行小字：‘目标精神力场与‘源石’共鸣频率测算……吻合度提升至37%……仍需更多‘高适配性载体’……’”
笔记到此结束，最后夹着一小片泛黄的坐标纸，上面画着复杂的波形图和几个难以辨认的符号。
周舟心中一震。这证实了他们的推测——院长的实验很早就在进行，目标是让某种精神力场与“源石”，很可能就是地底那个被污染的“源”的核心共鸣，而所谓的“高适配性载体”，无疑就是那些被抓来的“自愿者”！
“有发现。”周舟将笔记和数据碎片递给解雨臣。
解雨臣快速浏览，眼神愈发锐利：“共鸣频率……载体……他们不是在简单地进行人体改造，而是在进行某种‘精神同步’或‘意识上传’的恐怖实验！院长想把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与那个‘源’的核心同步甚至融合！所谓的‘升华’……”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所以，那些失败品才会充满混乱的痛苦和疯狂的意志，因为他们被强行塞进了不属于自己的、或者被污染的意识碎片？”黑瞎子咂舌，“这院长真是个疯子加天才！”
“而且，他很可能已经部分成功了，或者……被反噬了。”张起灵的声音从窗边传来，他始终凝视着那座漆黑的玻璃穹顶，“那里的气息……很沉静，但下面……很混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入口的黑瞎子忽然压低声音：“下面有动静！铁梯方向，有轻微但持续的金属摩擦声……不止一个！正在往上爬！”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准备迎敌！不能让他们堵死这里！”解雨臣迅速下令，“小哥、瞎子，守住入口！周舟，准备净化碎片和紫外线灯！林晓，躲到桌子后面！”
张起灵和黑瞎子已经无声地移动到螺旋铁梯入口两侧，武器在手。周舟也将紫外线灯打开，冷白的光束对准洞口，另一只手扣住了那枚【微弱的净化之光】碎片。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粗重的、不似人类的喘息声。
“来了！”
第一个黑影猛地从洞口窜出！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护工制服、但身体严重扭曲变异的怪物。它的双臂异化成细长尖锐的骨刺，脸上五官错位，咧到耳根的大嘴里滴落着腥臭的涎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红光。
“吼——！”
怪物发出嘶哑的咆哮，直扑最近的张起灵！
刀光如雪！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怪物异化的骨刺关节处！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怪物惨嚎着踉跄后退。
但第二个、第三个黑影紧接着窜出！都是类似的变异护工，形态各异，但都充满了攻击性和疯狂！
“滚下去！”黑瞎子怒吼，匕首刁钻地刺入一个试图扑向周舟的怪物眼窝，同时一脚将另一个踹向楼梯口。
周舟将紫外线灯光束集中照射在受伤怪物伤口处，那怪物立刻发出痛苦的嘶鸣，被照射的部位冒出丝丝黑烟，动作明显迟滞。
净化碎片则被他谨慎收好——这东西能量有限，要留着对付更可怕的敌人。
战斗在狭小的观测塔内爆发，异常激烈。怪物的力量远超普通护工，速度也不慢，而且似乎没有痛觉，即使受伤也疯狂进攻。
张起灵和黑瞎子凭借高超的身手和默契配合，勉强守住阵线，但空间太小，无法完全施展，险象环生。
解雨臣也加入了战斗，他手中那把锈迹斑斑但尖锐的金属探针，专攻怪物关节和眼睛等弱点，精准狠辣。
林晓躲在桌子后，脸色惨白，紧紧抱着布娃娃“阿朵”。忽然，她怀里的布娃娃眼睛微微亮起柔和的光芒，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温暖纯净的气息散发开来。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怪物动作猛地一滞，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攻击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黑瞎子抓住机会，一刀结果了它。
“这娃娃……”黑瞎子惊讶地瞥了一眼。
就在这时，一直凝视窗外的张起灵，忽然沉声开口，声音通过灵魂链接直接传入所有人脑海，带着前所未有的警示：
‘停手！看外面！’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极少出现的……凝重？
众人下意识地放缓攻击，瞥向窗外。
只见主楼最高处，那座漆黑的玻璃穹顶——“圣所”，内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光。
不是灯光。
是一种幽暗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光点汇聚而成的、缓缓旋转的暗蓝色漩涡！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如同胚胎般蜷缩的人影轮廓！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威严却又带着诡异吸引力的庞大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以“圣所”为中心，缓缓扫过整个医院！
所有正在战斗的变异护工怪物，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僵住，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带着惊恐的呜咽声，争先恐后地钻回螺旋铁梯，消失在下方。
观测塔内，瞬间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道从“圣所”投射出来的、缓缓旋转的暗蓝色漩涡幽光，透过肮脏的窗户，映照在五人惊疑不定的脸上。
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冰冷注视感。
院长……或者说，“它”，醒了。
（第33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