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靴底踩碎第三块结晶时，终于听见了“咔哒”声——像老式钟表的齿轮卡进了正确的位置。眼前的废墟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那些坍塌的金属支架、断裂的管道、半埋在碎石里的控制台，都顺着光的轨迹重新拼接，露出座城市的轮廓。
“这不是废墟，”姜少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手里的探测仪正疯狂跳动，“是座会‘折叠’的城市。”
光网里的建筑还在重组，最高的那座塔尖刚弹出最后一节，林夏就发现塔身上布满了舷窗——那不是塔，是艘飞船的尾翼。整座城市悬浮在颗白矮星的轨道上，表面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能量膜，膜上流动着紫色的纹路，像某种生物的血管。
“能量读数超过警戒值了。”姜少举着仪器后退半步，“这地方至少沉睡了五百年，怎么会突然启动？”
林夏没接话，她的指尖正贴着能量膜，膜下有东西在动。不是机械运转的震动，是种缓慢的搏动，像隔着羊水听见的心跳。她试着用指腹轻轻划过紫色纹路，那些纹路突然加速流动，在膜上汇成行文字：
【检测到碳基生命体征，启动访客协议】
能量膜像融化的冰般分开道缺口，一股带着铁锈和臭氧的气息涌出来。林夏迈步进去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突然变软，低头才发现，所谓的“地面”是层弹性物质，正随着她的脚步微微起伏，像踩在巨大的水母背上。
“这是艘生物飞船。”她蹲下身，指尖按下去，地面泛起涟漪般的光纹，“整座城市就是飞船的活体结构，那些建筑是它的器官。”
姜少的探测仪突然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有能量源，很强，但……很奇怪。”
他们穿过片“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漂浮的发光粒子。有些粒子聚成人类的形状，在“建筑”里走动、交谈，只是没有声音。林夏伸手去碰，粒子群突然散开，又在不远处重新聚成形——是个穿长袍的老者，正对着空气比划着什么。
“是记忆残影。”姜少调出全息档案，“五百年前，‘空骸文明’突然消失，史书上只说他们掌握了‘活体建筑’技术，能让飞船像生物一样生长。”
残影突然转向他们，长袍的袖子指向远方。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城市中心有座球形建筑，表面覆盖着晶簇，每片晶簇都在折射不同的画面：有飞船起航的盛况，有人们在广场上跳舞的场景，还有场爆炸——紫色的火焰吞噬了半个天空。
球形建筑的门是道生物瓣膜，触碰到的瞬间自动打开。里面的晶簇更密集，中央的高台上，颗人头大小的晶体正在发光，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光带，像棵倒悬的树。
“那是‘核心晶核’。”姜少的声音有些发颤，“探测仪说，它在……求救。”
林夏走近高台，晶核突然射出道光束，在她面前投出全息影像：空骸人正在将城市改造成飞船，他们的皮肤是淡紫色的，手指间长着透明的蹼。画面一转，是场会议，为首的老者拍着桌子，周围的人激烈争论，最后老者一拳砸在地图上——那片区域正在闪烁红光。
“翻译出来了。”姜少快速操作仪器，“他们发现母星的恒星要爆发，想迁移到新星系，但晶核的生长速度跟不上，有人提议用活体组织加速培育，有人反对，说会让飞船失去控制。”
影像突然混乱，爆炸的画面反复闪现，最后定格在晶核前。穿长袍的老者将手按在晶核上，他的身体逐渐透明，化作光带融入晶核，残影里的最后一句话是：“守住生长的节奏，等懂它的人来。”
林夏突然明白，那些紫色纹路是飞船的血管，地面的弹性物质是它的肌肉，而晶核，是它的心脏。空骸人没能完成迁移，就用自己的基因能量让飞船进入休眠，等待能理解“活体生长”的文明。
“它在等我们帮忙。”她伸手触碰晶核，光带立刻缠绕上她的手腕，“姜少，看晶簇的折射角度，那是组基因序列，和我们带来的‘星种’匹配！”
姜少突然指向门口：“有人来了！”
几个穿黑色机甲的人冲进来，为首的摘下头盔，露出张刀疤脸：“果然在这。空骸文明的活体技术，够我们赚翻了。”他举起武器，对准晶核，“可惜，你们得死在这。”
刀疤脸扣下扳机的瞬间，林夏拽着姜少扑倒在地。预想中的爆炸声没响起，子弹在半空中被突然长出的晶簇挡住——那些晶簇是从地面冒出来的，速度快得像竹笋破土。
“它在保护我们！”林夏喊道，她手腕上的光带突然收紧，晶核的光芒变得刺眼。
整个球形建筑开始震动，墙壁上渗出粘稠的液体，落地就变成坚韧的藤蔓，将机甲兵缠住。刀疤脸的武器还在扫射，却被藤蔓层层包裹，最后变成团金属疙瘩。
“不可能！”刀疤脸挣扎着，“机器怎么会自己反击？”
“因为它不是机器。”林夏站起身，光带正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它是活的，有自己的意识。”
她走到晶核前，按照记忆残影里老者的动作，将手掌贴在晶核上。这一次，光带没有缠绕，而是融入她的皮肤，股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全身。脑海里突然涌入无数画面：空骸人在实验室里培育晶核，孩子们在活体广场上追逐，老者在星图前叹息……
“它需要星种的激活基因。”林夏对姜少喊道，“快把我们带的星种样本递过来！”
姜少刚掏出保温箱，刀疤脸突然挣脱藤蔓，扑过来抢夺。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保温箱时，地面猛地隆起，将他掀飞出去，紧接着，无数晶簇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个透明的茧，将他困在里面。
“活体建筑会优先保护‘共生者’。”林夏打开保温箱，里面的星种是颗米粒大小的种子，接触到晶核的瞬间就开始发芽，藤蔓顺着晶核攀爬，开出淡紫色的花。
晶核的光芒突然大盛，整座城市开始剧烈震动，那些记忆残影变得清晰，甚至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姜少的探测仪显示，飞船的引擎正在启动，紫色的能量膜外，白矮星的光芒被折射成彩虹色。
刀疤脸的茧被晶簇推了出去，落在能量膜外，像颗被吐出的果核。林夏站在高台上，看着城市的轮廓在变化——那些建筑正在伸展，飞船的尾翼展开，露出巨大的推进器。
“它要完成未来的远航。”姜少看着全息星图，上面有条新的航线正在生成，“目标是离这里两千光年的宜居星系。”
空骸人的残影在向他们挥手，为首的老者笑着点头，身影渐渐淡去。林夏手腕上的光带也在消失，只留下个淡紫色的印记。她知道，这是空骸文明留下的礼物——证明生命与科技可以共生，证明未完成的旅程，终会有人接续。
离开前，林夏在晶核旁放下了枚地球的种子。姜少问她为什么，她指着正在缠绕种子的晶簇：“让它带着两个文明的记忆上路。”
飞船驶离轨道时，他们回头望去，空骸之城已经启动了跃迁，紫色的能量膜在星空中划出道弧线，像条游动的光带。姜少的探测仪还能接收到它的信号，那是段旋律，混杂着空骸人的歌声和地球的风声。
“下一站去哪？”林夏靠在舷窗上，指尖划过那个淡紫色印记。
姜少调出星图，新的坐标正在闪烁：“资料说，‘雾隐星系’有会思考的星云，我们去看看？”
舷窗外，星尘像被风吹动的沙，林夏突然想起空骸老者的话——宇宙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技术，是愿意相信“生长”的耐心。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晶簇碎片，那是离开时晶核送的礼物，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揣着颗小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