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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吧 >  织夜人 >   第99章 星辰镣铐

癸七手中那由星光编织的符文,最终没有化作毁天灭地的攻击,而是凝结成两道冰冷、纤细的光束,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过雨幕,缠绕上阿檐的手腕。

没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也没有被束缚的物理压迫感。那光束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便如同水滴渗入沙地般,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席卷了阿檐的全身。

那不是寒冷,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绝对的“秩序”感,强行侵入了他混乱、疲惫、充满情感残留的意识。仿佛一台精密却毫无感情的机器,正用其冰冷的逻辑覆盖他作为生灵的一切感知。星光镣铐并没有锁住他的骨头或肌肉,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体内那点残存的、与命运之网相连的星辉本源。

这感觉,像是被浸入了一种透明的、粘稠的凝胶中。外界的声音——雨声、远处居民的细微动静、甚至地底“朽翁”的低沉脉动——瞬间变得遥远、模糊,仿佛隔着一堵无限厚的玻璃墙。他嗅不到雨水的土腥味,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潮湿,就连指尖那灼热的痛楚也迅速麻木、消退。世界在他周围褪色、失声,变成了一片绝对平稳、绝对寂静的虚无。

更可怕的是内在的变化。他试图回忆翰渊阁里旧书的气味,回忆墨仙唠叨时带来的那点烦人却真实的暖意,甚至回忆刚才那些涌入他脑海的、杂乱却鲜活的凡人情感……但这些记忆如同被投入强效漂白水中的色彩,迅速淡化、剥离,只剩下苍白的事件轮廓。情感被抽离,只剩下冰冷的“事实”。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本被擦去了所有注释和批阅、只剩下干瘪正文的档案册。

这就是“收容”。不是关押,而是“格式化”。

然而,他体内那点被贬谪后仅存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织网者星辉,在这绝对秩序的侵蚀下,并未立刻熄灭,反而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抵抗。

冲突发生在他身体的深处,无形无质,却激烈无比。

阿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本源处的剧烈碰撞。他的皮肤表面,以手腕上那两道无形镣铐的“入口”为中心,开始浮现出奇异的光纹。

那并非伤痕,也不是血管。那是一些极其细微、不断明灭的线条,复杂得如同最精密的集成电路板,又隐隐带着某种古老星图的轨迹。这些光纹是两种力量交锋的前线:一边是癸七注入的、试图将他“标准化”的冰冷秩序符文;另一边则是他自身星辉在消亡前,本能地勾勒出的、代表着他曾经连接过的命运网络的破碎印记。

光纹明灭的频率越来越快,阿檐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无法形容的撕裂感。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连他发声的欲望和能力,都正在被那冰冷的秩序迅速剥离。他的视线开始涣散,眼前的雨水、废墟、以及远处那个沉默的蓝工装和如同鬼魅般凝立的癸七,都变成了扭曲旋转的色块。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那绝对的虚无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一点极其微弱的、与他自身挣扎的星辉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隐晦的波动,如同深水中的气泡,从他胸口贴身口袋里那方端砚的位置,悄然溢出。

是墨仙。

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唠叨,甚至没有形成任何清晰的面孔或言语。它只是传递过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陈年墨汁和雨前茶叶味道的……“存在感”。这感觉如同一根细如发丝的锚链,在阿檐即将飘入虚无的意识深渊时,轻轻地、但异常坚韧地,勾住了他最后一点对“自我”的认知。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一直如同石像般静立不动的蓝工装,似乎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帽檐的阴影角度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这个动作太小,太迅速,在雨幕和光线的扭曲下,几乎像是错觉。

但阿檐涣散的目光,却恰好捕捉到了这一点。他无法思考,但那模糊的视觉印象,却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楔入了即将空白的大脑。

癸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细微的波动。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抬手施法的姿势,星光手套上的符文稳定地流转着,确保着收容程序的绝对执行。对他而言,阿檐的抵抗只是程序运行中预料之内的、微不足道的系统资源消耗,最终会被无情地碾压、覆盖。

阿檐手腕皮肤下的光纹明灭频率开始降低,代表着他自身星辉的抵抗正在减弱。那冰冷的秩序感,如同潮水,一寸寸地淹没他最后的意识高地。

他就要消失了。不是死亡,而是被“归档”。成为一个被抹去所有变量、安全地封存在星界档案库某个角落的、名为“檐”的失效数据。

然而,就在那秩序的力量即将完成最终覆盖的前一刹那——

“咔。”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某种极其古老的精密机括在极度压力下终于不堪重负的声响,从阿檐的胸口,那方端砚所在的位置,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了阿檐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那原本即将被彻底磨灭的、代表着他自身星辉的破碎光纹,其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突然不再明灭,而是凝固成了某种……固态的、带着细微棱角的几何图案,顽强地抵抗着秩序力量的侵蚀。

就像一块掉进润滑机油里的沙子,虽然微不足道,却造成了难以忽略的阻塞感。

癸七那毫无波澜的、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似乎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了阿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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