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死一般的沉默后，他眼中的癫狂正常慢慢平息。一种近乎死寂的清明浮现出来。
何晴易抬起眼，看向暴怒的母亲。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
“好。”
他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弧度，：“如果我真的失控，伤害了他。我会自己走进去……在实验室里……待到死。”
覃乐平复自己的呼吸，把眼角的泪擦去。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她也无数次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把何晴易生下来受苦。
“你知道就好。”覃乐说。“时间差不多了，饿了吧。我去和爸说该吃饭了。”
“那我要坐在繁哥旁边。”
何晴易擦了冷汗，又笑起来：“妈，你要帮我的呀。”
“知道，但我不保证他一定会答应你。感情是最没道理的事。”
“嗯。”
“你表现好点，他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喜欢可爱的生物，没事多撒娇，但是也不要太招人烦，听见没有？！”
覃乐骂骂咧咧：“我回去把我以前追你爸看的书给你发一份，你好好学一学。一定一定要学会利用颜值和身材有食欲，毕竟人都是视觉系动物。”
“听见了。”
廊角的阴影里，过来叫他们去用餐的赵有繁脚步微顿，覃乐那句“吃软不吃硬，喜欢可爱的生物”清楚地飘入耳中。
这位长辈的眼光果然毒辣，不过寥寥数面，就看出了赵有繁的弱点。
这多出来的几十年人生阅历，确实不是白长的。
赵有繁收敛心神，仿佛刚刚到来：“覃姨，何晴易。爷爷让我来请你们过去用餐。”
覃乐闻声转头，脸上没有半分被撞破的尴尬，反而笑得亲切：“啊？好，好。”
目光在赵有繁脸上流转一圈，笑意更深，“谢谢我们小漂亮。”
不怪何晴易喜欢赵有繁，她看这张脸她也喜欢。她老公估计也喜欢。
赵有繁对这个称呼几乎快要麻木了，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哦。”
何晴易如同看见肉骨头的大型犬，猛地就要扑上来。
赵有繁下意识后退半步，准备闪避。何晴易硬生生在咫尺之距刹住了动作，只是眼巴巴地站着，努力摆出最乖巧姿态。
“有繁哥，”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讨好的尾音，“待会儿吃饭，我要坐你旁边。”
站在他身后的覃乐，悄悄对着儿子比了干脆利落的大拇指。
赵有繁：“……”
他无奈地移开视线。
“走吧。”赵有繁最终选择无视何晴易的得寸进尺。
他率先转身走向餐厅，身后传来何晴易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廊道的亮白色灯光将两人的影子逼近于无。
“有繁哥。”何晴易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刚刚我妈说的话……”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赵有繁打断得干脆利落，脚步未停。
何晴易却突然快步向前，与他并肩而行。
“我是想问，她说得对吗？你喜欢可爱的东西，那你觉得我可爱吗？”
赵有繁终于侧目看了他一眼。
何晴易嘟嘴卖萌，不堪入目的同时，带点……丑萌？
他眼神中只有执拗的认真，浅色的瞳孔映照出赵有繁的身影。
餐厅的门近在眼前，隐约能听见里面覃快洪亮的说笑声。赵有繁停在门口，手指触摸着白金配色的门板，上面有漂亮的花纹。
“何晴易。”赵有繁非常郑重地说：“我很抗拒和alpha恋爱，也很抗拒和omega恋爱。无论你怎样做，我总是要拒绝你的。”
这句话他像是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
何晴易怔在原地，嘴唇微张，像是一尾被突然抛上岸的鱼。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他望着赵有繁平静无波的眼睛和冷淡的嘴角，想问为什么，但是又直觉赵有繁不会告诉他真实答案。
赵有繁对他不熟。他们之间，终究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陌生。
空气凝滞间，玄关传来脚步声。
是覃乐揽着何晴易的omega父亲回来了，他一身职业西装和覃乐的休闲装对比鲜明，但是很和谐。
也许是两人感情深厚的缘故，他们之间萦绕着别人插不进的氛围。
覃乐的手自然地搭在omega腰间，omega面色冷淡，却微微侧身配合着那个温柔的力道。
赵有繁的目光短暂的在这对爱侣身上停留，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暗淡下去。何晴易看不懂。
“堵在这里做什么？菜要凉了吧。”覃乐打破沉默，笑着问道，“怎么不进去？”
赵有繁推开门，径直走到覃执旁边的空位坐下。
何晴易紧跟着在他另一边落座。一副要死死扒住赵有繁不放的样子。
“小繁，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先生，何宇。”覃乐笑嘻嘻地给何宇拉好凳子，把他按在座位上。“这是小执的朋友，也是工作伙伴。赵有繁。”
何宇微微颔首，西装面料随着动作泛起细微的褶皱。他的表情依旧疏离冷淡，但开口时声音温和。“你好，有繁。”
“何叔叔，您好。”赵有繁冲何宇点头微笑。
何晴易趁着空隙，倾身靠近赵有繁，低声说：“我爸性格一直那样，他挺喜欢你的。”
赵有繁垂下眼帘，盯着面前洁白的骨瓷餐盘，没有说话。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不喜欢也没关系，真的。
这顿家宴气氛总体是融洽的，何宇虽然话少，但是覃乐说什么他都会应。目光始终落在爱人身上。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看那个倒霉儿子。
桌子上的菜肴热气氤氲，散发着香气。赵有繁慢慢吃着，偶尔说两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这种温馨的时刻了。
如果何晴易能不给他夹菜，赵有繁觉得自己会更好。他真的吃不下了！
赵有繁忍了又忍，终于道：“别光给我弄了，你自己也吃吧。”
何晴易傻乎乎的，“没事，我不饿。”
何宇看了何晴易一眼，说：“有繁吃好了？”
“嗯，吃好了。”
“陪我出去逛逛。”
赵有繁一愣，“好的，何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