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与野狼寨六月份那次冲突，也仅是崔家商队自保而已，崔家绝不会追究野狼寨的冒犯行为的，否则早就将野狼寨围剿干净了。” 黄仁青微微扬起下巴，指着身后全身黑甲的崔家护卫，言语中满是自傲：“五万崔家铁骑，足以横行天下，不比北蛮的金狼卫差。”
黄仁青提起崔家铁骑时，眼神中闪烁着狂热又自信的光芒，仿佛那五万铁骑此刻就在他身后奔腾呼啸，踏平一切阻碍。
男儿何不提万骑，纵横天下流芳名！
不能人道的黄仁青找到了另外一条能让后人记住自己名字的路子。
众人皆沉默不语，黄郡尉所言属实。这随行的崔家护卫皆是全身铁甲，冰冷坚硬的甲片紧密相连，仅露出一双双透着冷峻光芒的眼睛，将自身的防御力拉到了极致。
胡狼儿目光扫过，心中暗忖，普通的弓箭在这般严密的防护下，确实难于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他不禁回想起之前在金丝雀部千骑围猎的场景，那时的惊险与压迫感至今仍记忆犹新，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骑，他心中第一次生出无力之感，对其的评估是自己根本生不起对抗的勇气。
再想象一下五万铁甲骑兵冲阵，那仿若钢铁洪流般的磅礴气势，胡狼儿头皮发麻，只能想到一个字：“逃”。
在冷兵器时代，铁甲骑兵绝对是战场上的王者。
“杨百户，可否密谈？” 黄仁青伸出自己的手，让众人看到指尖那泛着银白色的血迹，脸上挂着一抹看似和善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提出自己的建议：“天机道的老道士都说我只有一年可活了，你就当做与一个垂死的老朋友聊聊天吧”
杨大疤瘌沉默不语，眼神复杂地在黄仁青脸上停留许久，才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胡狼儿心中暗自吐槽：当初莫德利和杨二叔密谈，估计杨伯伯心里也有疙瘩吧。他瞧出杨大疤瘌根本没有让自己留下参与密谈之意，虽说心中好奇，却也明白不能自告奋勇主动提出留下。
看着黄仁青那古怪的微笑，胡狼儿隐隐觉得密谈之事应该与自己有关，心底的疑惑愈发浓重。
无聊至极的胡狼儿陪着红娘子在李宅里闲逛，冬日的阳光透过枯树枝斑驳地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跟在身后的马五嘴里叼着一根草根，悠哉游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个大 “电灯泡”，照得陷入热恋中少男少女们很不自在。
“马五，我想吃城北那边的豆腐脑了，你去帮我买一份过来。” 少寨主对这没眼力见儿的马五很是不满，柳眉倒竖，瞪着他说道：“记住，走过去，省的浪费马力。”
“少寨主，门外早茶摊子就有豆腐脑。” 马五刚准备吐槽，一抬头看见少寨主杀人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赶忙吞咽了下去，悻悻地转身快步离开。
有了马五先例，其他的野狼寨护卫们很识相地都出了李宅，站在李宅大门外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偶尔交头接耳几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红娘子歪头轻轻靠在胡狼儿肩膀上，嘴角噙着一抹甜蜜的笑意，心中暗忖：嗯，小狼儿又长高了。
“你说话啊。” 许久未见胡狼儿有亲昵的表示，只是一直盯着李宅围墙上的四句话，少女的心里有点不满，轻轻拽了拽胡狼儿的衣袖，撒娇道：“这四句话你再给读一遍呗，我开始没有记住。”
胡狼儿无奈一笑，清了清嗓子，大声诵读起来。听着胡狼儿清朗的声音，红娘子心里更是甜蜜，仿若吃了蜜饯一般。“你说，以后咱们的孩儿要不要读书。” 她眨着大眼睛，满是憧憬地问道。
“当然要，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胡狼儿义正言辞地回答，可接下来的话却让红娘子傻了眼：“红姑姑，等咱们回去后，都要跟着张叔学习读书认字，一支没有文化的队伍是落后的，注定要被时代淘汰的。”
红娘子一下子呆住了，她本满心幻想的是未来二人一起温馨美好画面，甚至连小小狼儿的模样都想好了，怎么小狼儿突然化身成了说教先生，还给自己安排了读书认字的任务，这与她心中所想相差甚远。
胡狼儿接下来的话更让红娘子心里发怵，“红姑姑，回到野狼寨后我得跟我爹说咱们俩之间的事了，得让他老人家有个心里准备。”
少女的心瞬间变得惴惴不安，她咬着下唇，轻声问道：“胡大哥不会嫌弃我吧，我岁数比你大。”
“怎么会，我爹把我捡回来，又当爹又当妈的把我养大，我能成家立业他高兴还来不及。” 胡狼儿看着红娘子，眼神坚定而温柔，试图安抚她的不安。
“你不是胡大哥亲生的。” 红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你比我还惨，我娘死了，但我爹还在。”
胡狼儿看着红娘子，心中突然有点担心，这李婶是红姑姑亲娘的事不知道能瞒多久，万一哪天被知晓，又该如何是好，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李宅书房门吱嘎一声打开，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杨大疤瘌伸手示意客人先请，于是黄郡尉黄仁青轻咳着率先走了出来。
黄仁青走到堂屋门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依偎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发声道：“杨百户，我的提议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野狼寨不可能一直有这么好的机遇的。”
红娘子像是被火烫了一般，闪电般将撤回依偎在少男肩膀上的额头，对着杨大疤瘌发怒的脸轻声解释：“爹，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的脸颊绯红，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
杨大疤瘌嘴里哼出一声以示不满，然后对着微笑着的黄仁青行了一礼，语气略显生硬：“郡尉大人的提议我会好好想想的，这事一时半会急不来。”
“快刀斩乱麻最好，崔世子不会等太久的。” 黄仁青意有所指地看着北方，目光深邃，仿若能穿透那重重山峦：“那边也都快等不及了。”
黄仁青告辞后，杨大疤瘌喊住了胡狼儿和红娘子：“你们两个进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杨大疤瘌缓缓走进书房，拿起桌上的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细腻柔滑的瓷质茶杯，那触感让他浑身都感觉到舒坦，与野狼寨里大碗喝酒不同，此刻品茶这种细致活竟让他有了片刻的放松，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在长庆书院求学的时代。阳光透过窗户缝，如丝线般照射在杨大疤瘌脸上，使得他那张大脸半明半暗，阴晴不定，仿若他此刻纠结复杂的心境。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 红娘子等得不耐烦了，双手抱胸，撅着嘴，自己爹以前从来没有那么磨蹭过，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是野狼寨寨主的作风，今日这般模样，定是有大事。
“黄郡尉开始和我谈了野狼寨的去向，有一句话很对，野狼寨不可能一直保持中立的。” 杨大疤瘌声音嘶哑低沉，与之前的柔和声音有着天壤之别，仿若瞬间苍老了几岁，透着深深的无奈：“崔家开出了条件，愿意供给野狼寨所有物资，让野狼寨永无缺衣少食之忧，但野狼寨将为崔家效力。”
“当然，野狼寨的家眷们都会移居到常山城，崔家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杨大疤瘌看了红娘子一眼，犹豫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接着往下说：“崔家会向朝廷举荐我和老二，老三担任千户，副千户的官职，野狼寨能骑马射箭的青壮会自成一军，由我们统领。”
李朝军中官职，百户长或者副千户皆授予校尉官职，千户长授予偏将军官职，如果野狼寨同意被崔家收编，那么杨大疤瘌就可以得到将军官职了，与威北关的宋副将又站在同一起跑线了，至于二当家和三当家，也就可以吃着校尉粮饷成为官家人了，这待遇不可谓不厚。
“小狼儿，我知道你会说野狼寨的家眷们会成为人质。” 杨大疤瘌看出了胡狼儿心中的担忧，惨然一笑：“这就是代价，好处就是野狼寨只要担任崔家在草原的商队护卫即可，毕竟崔家很多生意不方便直接出面，怕引起朝廷忌讳。”
“野狼寨既然担任崔家的商队护卫，那另外商队的护卫就只能靠你们寒山寨来干了，这样也好，省的僧多粥少。”杨大疤瘌接着补充。
条件这么优厚？胡狼儿微微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惊讶，崔家开出的价码太好了，好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条件连他都心动了。
杨大疤瘌眼睛扫过红娘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歉然，但很快端正脸色：“我得回去和老二，老三他们好好聊聊了，这比老二想带着大伙投向北蛮好多了。”
杨大疤瘌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仿佛背负着沉重的抉择，他缓缓向堂屋外走去，留下胡狼儿和红娘子面面相觑，屋内一时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