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洞穴内,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唯有洞口垂落的那些黑色能量结晶,折射着外界暗红色天幕的微光,在洞内投下斑驳扭曲、如同凝固血块般的光影。
张青背靠着冰冷的洞壁,缓缓坐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钱坤、田地、孔杰、董玉晨或坐或靠,分布在洞穴各处。
没有人催促,没有人询问。
他们都清楚,这或许是决战前最后的、相对“安全”的喘息之机。
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进行着最后的调整。
时间,在这极致的压抑与专注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像过了几个时辰。
张青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解开战术背心最上方的两个卡扣,从贴近心口位置的一个内层暗袋中,取出了五张符箓。
这五张符箓,与之前使用的那些截然不同。
这是张青将五雷心印法修炼至后期后,耗费极大心力绘制的“本命雷符”。
每一张,都蕴含着他当前修为的全力一击,更带有一种奇特的“守护”与“破邪”的复合属性。
其价值,远非寻常地阶甚至天阶符箓可比,用一张便少一张,极难补充。
张青的目光在这五张微微发光的本命雷符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队友。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其中四张雷符,逐一递到钱坤、田地、孔杰和董玉晨面前。
钱坤睁开眼睛,看着悬浮在眼前的紫金色符箓,那精纯浩大的雷霆气息让他眉心的金光都为之共鸣轻颤。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双手,郑而重之地将符箓接过,贴在自身膻中穴外的作战服上。
符箓触体,光芒微微一盛,随即悄然隐没,仿佛融入了他的身体,只在胸口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温暖印记。
田地中断了与龟甲的共鸣,睁开眼睛。
他看着张青递来的雷符,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才同样郑重地接过,仔细地放入怀中贴身的内袋。
在雷符放入的瞬间,他膝上那枚龟甲的裂纹似乎都稍稍稳定了一丝。
孔杰停下了手中的检查,推了推眼镜,看着飘到自己面前的符箓。
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远超他理解范畴的能量结构。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将符箓小心地放入设备包最内侧、带有防护夹层的口袋。
董玉晨停下了擦拭弯刀的动作,转过身。她的目光落在雷符上,又抬起,与张青平静的目光对视了一秒。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示意张青将符箓放在她摊开的掌心。
符箓落下,触手微温,那股至阳至刚的气息与她身上常年浸染的阴冷杀意形成微妙的对冲,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她将符箓紧紧攥在手心,数秒后,才松开,将它塞进胸前最贴身的暗袋。
分完四张本命雷符,张青将最后一张雷符贴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紫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神行符,激发后维持百息,可提升三成速度,但对身体负荷大,慎用。”
“固魂符,贴身佩戴,可抵御一次针对神魂的强力冲击或侵蚀。”
“金光符,非致命时勿用,留作最后护身或干扰视线。”
他的声音很低,语速平缓,像在交代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队员们默默接过,快速而有序地将这些符箓放置在最容易取用、又不会影响行动的位置。
分发完毕,张青看向钱坤。
钱坤会意,眉心金光收敛。他随手捡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片,在相对平整的岩壁上,快速划动起来。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石片划出一个点,“目标祭坛,一点二公里外,这个方向。”一条短线指向斜上方。
“根据之前的观察和能量图谱,我们正面突击的路线。”
“必须避开祭坛正前方的‘九幽黄泉阵’最强能量聚集区,以及杨震寰直接目视范围。”
“钱坤的石片在岩壁上勾勒出几条曲折的线,“最佳路线,是从我们现在的位置。”
“先向西北移动四百米,利用那片‘石笋残骸区’作为掩护。”
“那里能量乱流较强,能干扰对方的部分灵觉探测。”
石片在河床尽头重重一点。“这里,是突击的真正起点,也是第一道生死关。”
“我推测,至少会有两队以上的精锐巡逻哨,可能还布置有触发式的攻击或警报阵法。”
他看向众人:“玉晨,你的任务是,在我们抵达河床尽头前,尽可能无声清除沿途发现的所有暗哨。”
“遇到无法无声清除或疑似警报阵法的情况,立刻标记,我们绕行或强行突破。”
董玉晨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腿侧的刀鞘。
“孔杰。”钱坤继续,“你的设备在核心区干扰太大,主动探测几乎失效。”
“你的主要任务是,利用被动接收模式,尽可能监测杨震寰和阵法核心的能量波动变化。”
“在我们发动突击的瞬间,任何异常的剧烈波动都要立刻预警。”
孔杰扶了扶眼镜,眼神坚定:“明白。”
“老田和我,”钱坤看向田地,“我们的任务是心神层面。”
“突击开始时,我会全力发动范围性精神冲击,目标是祭坛台阶上那些维持阵法的杨家子弟和丘家普通修士。”
“不求杀伤,只求最大程度扰乱他们的心神和施法节奏。”
“田地,你负责盯住杨震寰和丘先业那几个顶尖高手。”
“一旦他们有对我们发动精神攻击或强大术法的迹象,不惜代价,进行干扰和偏移。”
田地缓缓点头,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膝上的龟甲,指节发白。
最后,钱坤的目光落在张青身上,石片在祭坛顶端,那暗金色巨柱和封印核心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队长,你的目标,唯一的目标,就是那里。我们会为你争取时间,扫清障碍,吸引火力。”
“但你突破最后两百米、登上祭坛、面对杨家四老和丘家四老……只能靠你自己。”
“我们的符箓、我们的性命,都是为你争取那最后机会的筹码。不要回头,不要犹豫。”
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岩壁上那简陋却清晰的路线图,在暗红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田地。即便不再具体推算,他作为命师的最后感知,依然至关重要。
田地沉默着,将龟甲捧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光,凝视着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纹。许久,他才用沙哑干涩的声音,缓缓开口:
“卦象……已碎。天机……混沌。”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艰难:
“前路……只见尸山血海,怨魂哭嚎……十死……无生之局。”
洞穴内的温度,仿佛随着他的话又降低了几分。
但他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张青,看向每一个队友,那眼神深处,竟奇异地燃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苗。
“……然,破碎龟甲之中,尚存一线天光……微弱如风中残烛,飘摇如浪里孤舟……却真实不虚。”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信:
“那一线生机……不在卦象,不在天时,不在地利……只在……人心。”
“只在……你我此刻胸中这口不退之气,手中这柄未折之刃!”
话音落下,洞穴内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仅仅是压抑,更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悲壮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