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据点内的空气，带着一种与外界废墟截然不同的气味——消毒水、机油、汗液，以及一种紧绷的、属于集体的秩序感。林默被安排的这个单间虽然简陋，但四壁是厚实的合金板材，隔音效果极好，门锁也是精密的电子锁，从内部可以反锁。这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安全”的错觉。
但他不敢放松。隼给了他三天时间，这三天既是考虑期，也是观察期。“破晓”在观察他，他同样需要评估这个组织。
他没有立刻开始冥想或研究那些“废弃物”，而是决定先摸清这个据点的基本情况。
推开房门，外面是一条明亮的通道，墙壁上贴着简洁的指示标识：休息区、物资配给处、训练场、信息库、医疗站……功能分区明确，像一座微型的军事堡垒。
他首先走向了物资配给处。那是一个类似旧时代食堂窗口的地方，排着不长的队伍。队员们沉默地领取着定额的食物和水——是一种灰绿色的、类似营养膏的粘稠物，以及用特殊过滤器处理过的清水。效率很高，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浪费。
林默作为“客人”，也领到了一份。他尝了一口营养膏，味道寡淡，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热量和必要营养素，足以维持一个觉醒者的基本消耗。这比他在废墟中能找到的任何食物都要“干净”和稳定。
接着，他走向训练场。那是一个被加固过的巨大地下空间，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有的队员在进行体能和格斗训练，招式狠辣实用，充满杀伐之气；有的则在特定的仪器或隔离区内，练习和控制着自己的技能。
林默看到了操控火焰、凝聚冰锥、强化肉体、甚至短暂隐身的各种能力。这些技能的威力大多在d级到c级之间，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气息接近b级的队员在进行高强度的对抗练习。他们的能力不像“壁垒”内部那些成名强者般毁天灭地，却更加注重实战效率与团队配合。
他注意到，训练场边缘立着几个特殊的标靶，上面布满了腐蚀、切割、灼烧的痕迹，但标靶本身似乎由某种能吸收和分散能量的材料制成，损坏处正在缓慢地自我修复。
“那是用来测试对‘蚀心兽’及其衍生物攻击效果的标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默转头，看到一个穿着训练背心、浑身肌肉虬结、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壮汉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训练用的钝刃战斧，身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
“我叫武岩，第三战斗小队的副队长。”壮汉咧嘴笑了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但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上下打量着林默，“你就是隼队长带回来的那个‘特殊顾问’？”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挑衅？似乎对林默这个“空降”人员并不完全信服。
“林默。还在考虑中。”林默平静地回答。
“考虑？”武岩哈哈一笑，拍了拍结实的胸膛，“‘破晓’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要想在这里立足，靠的是实打实的本事和对兄弟们的贡献。光会躲躲藏藏，或者有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可不行。”
他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几乎是明着质疑林默的能力和价值。
林默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所以？”
武岩将手中的钝刃战斧掂了掂，指向训练场中央的一个擂台：“很简单。上去练练？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让隼队长亲自邀请，有没有资格……享用据点里的资源和兄弟用命换来的信息。”
周围的几个队员也停下了训练，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显然，武岩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据点里一部分人的看法。
林默沉默了一下。他不想惹麻烦，但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过度的退让只会被视为软弱，以后将寸步难行。而且，他也需要确认一下，自己目前的实力，在这个组织里大概处于什么水平。
“可以。”他点了点头。
武岩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浓的战意：“好！有点胆色！放心，用训练武器，点到为止！”
两人走上擂台。周围的队员纷纷围拢过来，低声议论着。
“武岩副队可是接近b级的力量强化系，下手没轻没重的，这小子行吗？”
“听说他昨天从‘清道夫’手里逃掉了，应该有点本事吧？”
“逃掉和正面战斗是两码事……看着吧。”
擂台上，武岩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吧的声响。他双手握住训练战斧，一股强悍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肌肉如同花岗岩般块块隆起。
“我来了！”他低吼一声，脚下猛地发力，擂台地面微微一震，整个人如同蛮牛般冲向林默，手中的训练战斧带着沉闷的风声，拦腰横斩！速度与力量兼备，完全没有因为使用的是钝器而有丝毫留情！
林默瞳孔微缩。武岩的力量和速度确实远超之前的掠夺者，甚至比那头蚀心兽在纯粹物理层面还要强悍！
不能硬接！
他脚下步伐一变，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初步的空间感知全力展开，精准地预判着战斧的攻击轨迹和范围。
战斧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腰际掠过，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的衣角。
“咦？身法不错！”武岩一击不中，毫不停歇，战斧回转，如同旋风般再次劈砍而来，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将林默完全笼罩。
林默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斧影中辗转腾挪。他没有动用火焰规则，也没有使用那些“废弃物”，仅仅依靠强化后的身体、初步空间感知带来的预判，以及这些年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闪避本能，勉强支撑。
他看出来了，武岩的战斗风格大开大合，力量刚猛，但变化相对直来直去。自己的优势在于更灵活，感知更敏锐。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武岩久攻不下，似乎有些烦躁，攻势更急。一记势大力沉的竖劈落空，狠狠砸在擂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就是现在！
在武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瞬间，林默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如同鬼魅般揉身而上，切入武岩的中线！左手并指如刀，蕴含着对空间“边界”那一丝微弱的理解，指尖带着一股奇异的、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锐利感，直刺武岩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腋下要害！
这一下又快又刁钻，完全出乎武岩的意料！他想要回防已经来不及！
然而，就在林默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武岩身体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涌出——是那枚火焰规则碎片！它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武岩那充满压迫感的气血之力所引动，自发地活跃起来！
林默心中一惊，强行压制已经来不及！
“呼！”
一团不大却异常凝聚的橙红色火焰，突兀地在他刺出的指尖前方燃起！
变指为拳，火焰包裹着他的拳头，狠狠印在了武岩的腋下！
“嘭！”
一声闷响，武岩闷哼一声，壮硕的身躯被这蕴含了规则力量的一拳打得踉跄后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腋下的训练服被烧焦了一片，皮肤上也传来灼痛感。
他愕然地看着林默拳头上的火焰缓缓熄灭，又摸了摸腋下，脸上的战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一丝凝重。
“火焰规则？不对……很微弱，但很纯粹……你小子，藏得够深啊！”武岩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好！有点意思！这一拳够劲！”
周围的队员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场一边倒的较量，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削的新人，不仅身法诡异，竟然还掌握了规则层面的攻击能力！虽然看起来威力还不算太强，但规则之力本身就是潜力的象征！
林默散去拳头上的余温，心中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火焰规则碎片会自发激活，看来自己对它的掌控还远远不够。不过，效果似乎不错。
“承让。”他平静地说道。
武岩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默的肩膀（这次收敛了力道），哈哈笑道：“行！我武岩认你这个兄弟！以后在据点里，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他的态度瞬间变得热情起来。在这个实力至上的地方，展现出相应的价值，是获得尊重最快的方式。
经过这场不算正式比试的切磋，林默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审视的目光少了许多，多了几分认可和好奇。
他没有在训练场多待，告别了武岩，走向了他最感兴趣的地方——信息库。
信息库的守卫比别处更加森严，需要隼的特殊授权才能进入。林默出示了隼给他的临时通行证，经过严格检查后，才被允许进入。
里面是一排排类似旧时代图书馆的书架，但上面摆放的并非纸质书籍，而是一块块储存信息的晶体板，以及一些古老的、被小心保存下来的纸质档案和笔记。
按照分类，林默首先找到了关于“源初代码”和“壁垒”历史的区域。
他拿起一块晶体板，将精神力探入。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很多是他在灰袍摊主那里得到的信息碎片的补充和延伸，但也有一部分，是“破晓”通过自身渠道搜集到的、不同于“壁垒”官方说法的“野史”和“推测”。
“……‘源初代码’降临之初，并非赐予所有人平等的力量。第一批觉醒者获得的技能完整度远高于后期觉醒者，且似乎与某种‘适应性’或‘血脉’有关……”
“……‘壁垒’的建立，并非完全出于保护。有证据表明，最初的核心决策层，利用了‘界石’的力量，主动隔绝了外部‘污染’更严重的区域，同时也囚禁了内部可能‘失控’的个体……”
“……‘技能’并非固定不变。存在‘进化’与‘异化’两种路径。‘进化’指向更强大的规则掌控，而‘异化’则往往伴随精神侵蚀和肉体畸变，被视为‘污染’加深的标志。‘壁垒’倾向于引导和筛选‘进化’，而清理‘异化’……”
“……‘暗影协会’的前身，疑似是‘壁垒’初期的‘内部清理部队’，后因理念分歧或权力斗争而独立，但其与‘壁垒’高层依旧存在若即若离的联系……”
这些信息，与陈深日记里的内容相互印证，描绘出一个更加黑暗和残酷的真相。
林默又找到了关于“蚀心兽”和“深渊回响”的记录。
“……‘蚀心兽’非自然变异，其核心能量波动与‘源初代码’深层结构中的某种‘混乱弦’高度吻合，疑似代码‘bug’或‘病毒’的实体化……”
“……‘深渊回响’并非地点，而是一种现象。指代‘源初代码’深层结构周期性产生的不稳定波动，这种波动会放大智慧生命的负面情绪，并吸引、甚至催生类似‘蚀心兽’的扭曲存在……”
“……近期‘深渊回响’活动频率和强度异常增高，已确认与‘暗红之卵’（代号：终焉吞噬者）的活跃度提升有关。该存在位于现实与虚无的夹缝，疑似所有‘污染’与‘混乱’的最终汇聚点……”
“暗红之卵”！终焉吞噬者！
看到这个名字和描述，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与他梦中见到的，以及感知到的那个恐怖存在，完全吻合！
它果然真实存在！而且，“破晓”似乎对它有一定的了解！
他继续翻阅，想要找到更多关于“暗红之卵”和如何应对的信息，但相关的记录非常少，而且大多语焉不详，似乎就连“破晓”对它的了解也极其有限。
最后，他找到了关于“古老守护者”和“巡天之翼”的零星记载。
记载非常古老，大多源自一些残缺的石碑拓片或者口耳相传的传说。
“……守护者立于光阴之外，执掌原初之契，守望秩序与混沌之平衡……”
“……羽翼燃金，巡行诸界，净邪祟，镇虚无，其名……不详……”
“……钥匙……重启之机……亦或……终结之引……存于……遗落之地……”
记载断断续续，充满谜团。但“钥匙”这个词再次出现，并且与“重启”和“终结”联系在一起。
林默放下晶体板，揉了揉眉心。信息库的内容证实了许多他的猜测，也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钥匙”究竟是什么？陈深的日记本是“钥匙”吗？“遗落之地”指的是那片黑暗废墟吗？“古老守护者”为何与“源初代码”对立？
他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一根线头，但线团的另一端，却缠绕着一个足以吞噬世界的巨大谜团。
三天时间，他需要尽快做出决定。
是继续独自在迷雾中摸索，还是借助“破晓”的力量，共同面对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看了一眼信息库深处，那些需要更高权限才能接触的区域。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