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瞬间都沉默不敢言了。
但儿子的哭声还很响亮。
我婆婆估计害怕事情闹大，赶紧找借口，想从杨杰手中把娃儿接过去。
口口声声喊着：“哎哟，你们两个干什么？生怕这个家不乱是不是？这些东西都不要钱买的？
小晏哭的这么大声你们也听不见吗？怎么当妈……”
几乎是她话刚说到这儿，一下子触动到我的底线和神经，我把弯刀怼着她。
她大喊一声，往后退，边退边问我：“你到底要干嘛呀你？还有没有好了？”
“现在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闲杂人等最好避开，不然要是一不小心被误伤别怪我！”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家。
现在孩子在杨杰怀里反而是个筹码，最起码他腾不出手来和我对峙。
我怎么都得赌一赌这最后的人性，赌一赌他杨杰就算再怎么渣心里起码还是有这个儿子的。
赌他会为了孩子妥协。
赌他不敢乱来。
但如果他真要破了底线，那我也就跟他撕破脸，横竖不能再忍着了，尊严绝对不是靠忍得来的。
要么出人头地。
要么他死我活。
我婆婆还想劝，说：“你们年轻人怎么吵怎么闹都可以，有矛盾就好好说，解开了就好了。我儿子都回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做人怎么都应该懂得各退一步吧？
把娃儿给我，你们慢慢说。”
我把弯刀重重往地上一杵，水泥地面都破了点。
我不知道这过不过激，但和他们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我这最多半斤八两。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儿。你如果闲，可以去外面溜达溜达。说不定会碰到什么惊喜。”
她愣住了。
她害怕我说刘光棍的事儿，一个当妈的怎么都想在孩子面前树立一个高大完美的形象。
所以最后她絮絮叨叨着说“行，你们的事儿就你们的事儿，以为谁想掺和呢？哼，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压根不会说一个字”！
说完就撤了。
灶房只剩我们一家三口。
杨杰静看我好一会儿，可能也反应过来了，不再像刚刚回来踢翻猪食桶那么装逼了。
“小晏，爸爸在里面找个位置坐。我们不和人家吵。好男不和女斗。”
儿子压根听不懂，他还在吵吵，还在哭，对他来说杨杰是陌生的，他没安全感。
所以刚刚话说的这么刚的人，在儿子长时间的哭闹下也终于按耐不住了。
开口就想推脱。
“哎呀，你爹我好不容易回了一趟你就这么欢迎我的是不是？不就是想找你妈吗？去去去，找你妈去。”
他说着就想把孩子塞过来。但被我横着弯刀挡住了。
我也懒得和他阴阳怪气，说什么“这就受不了了？孩子天天哭闹我一个人带我说什么了”这些话。
说出来，他再怼一怼，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猪食桶，给我修好。”
我说。
他愣住。
目光在我的脸和猪食桶之间来回切换着，估计也没想到我会一直执着这个事情。
最后有些无语的扭头，又转回来，把儿子换了一个姿势抱着，盯着我慢慢气笑了。
说：“行！李明凤，你够可以的！
修！我现在就给你修，行吧？
娃儿你得抱着吧？不然我抱着怎么修？”
“你可以选择把他背起来。”我一点也不想把孩子接过来，以前，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但为了一家和谐，为了把家庭条件搞好，我任劳任怨。
但现在我不想包涵这么多。
不想抱就不抱，我平常可以背着孩子去打猪草，前面挂着孩子，后背背着背篼。
有好几次凝冻天气，路特别滑，我和孩子都差点儿仰面摔跤。
我可以背着他煮猪食，同时煮饭做菜，或者顺手把灶房的卫生收拾规整干净。
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夜奶的日子更是数不胜数。
他带着一个孩子修猪食桶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起身，有一种还想摔东西的意思表露出来。
可能顾及我手中的弯刀，忍了又忍，两侧咬肌紧绷着。
轻点几下头，问我：“所以你今天就是故意要和我对着干是吧？啊？
你就这么看不惯老子？！”
儿子又嗷嗷大哭起来。
杨杰也不耐烦，一边抖着娃儿，看没有用，直接骂：“我算是看出来，你他妈也是跟你妈一条战线的！亏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养你们，老子就养了两个白眼狼出来！艹！”
“你还知道白眼狼这个词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对，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白眼狼，你养着他，他却不愿意跟你亲近，不理解你，甚至还想搞你的情绪。”
“李明凤，你几个意思？你读书多，我晓得，初中毕业了，是个厉害人。但你不需要跟我拐弯抹角的，有什么直接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那我就明着跟你说吧，我也觉得他就是个白眼狼，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想管。”
“李明凤，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是你先有病的！”
“你！”他眼睛睁到最大，又慢慢缓和下来，解释：“我他妈那是开玩笑的，你还真把他当成白眼狼了？你可是他亲妈，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的？！啊？！
李明凤，我没看出来呀，你还真挺恶心的，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你真狠毒！”
“说起狠毒和恶心，我跟你比起来自愧不如。”
“你！”
“说起来，我都是跟你学的。行了，少废话，这猪食桶，我限你10分钟之内给我修好，要是有一点漏，就给我买一个新的赔！”
说完我就拿着弯刀回屋了，把儿子的背带拿过来，丢到他面前去。
“背带给你找过来了，老娘背着他可以干所有家务，如果你不行，那就说明你不是个男人！”
“你再说……”
“10分钟，希望10分钟后别让我失望。好好修，我不打扰你。”
说完我就出去了，去客厅那间屋子喝水。
其实也是短暂的想让自己冷静冷静。
即便我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应对时，是需要很强的临场应变能力的。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修好。
但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的态度。
同时我也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问他话。该怎么才能让他说出真实的话？
李明凤。
还是延续之前你考虑的那个策略。
如果他正面回应，确认后，就看欠钱多少。
欠的多，在第一时间跟他把离婚证扯了，保全自己的利益。
在他还没提出卖房子，典当共同财产之前就和他断干净。
不然我和孩子都没出路。
欠的少，也可以考虑先把证扯了。自个儿带着孩子过。
反正算了一笔账，从人情客往和平日里我对这个家里投进去的细碎银子来看，我和孩子花的并不多，其他都是家里的开销。
水电费自然花不了几个钱。
但他奶奶每个月都抽烟，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而这些钱也多半都是杨杰在给，之前关系还没这么僵时，还大多都是我给她买。
和他扯了证，家里所有的人情客往跟我没关系，但是孩子那一笔抚养费是单纯的。他给了，我就有底气把孩子拉扯大。
退一万步，如果他耍赖，呵，我一个人把这个孩子拖长大也没什么大问题。
横竖猪圈我分出来，每年养几头猪，种点庄稼，卖点新米和苞谷，怎么都能活。
心里有了定论后，一切也都好办了。
大概十来分钟，我再次进入灶房，杨杰还算老实，孩子背在背上，正在修他踢破的猪食桶。
见我走进来，他抬头盯了我一眼，然后就像看到仇人一样的又快速埋头继续干。
用钉子固定破而不稳的位置。
“现在你高兴了吧？”某时，他把猪食桶立起来，地面一声响，他丢下钉锤和钉子，有些被压制后的阴阳怪气。
“可以了！你的猪食桶，修好了。”
我蹲着身子持续检查着。
“呵，有必要吗？李明凤，你这么做真的让人觉得很排外，很恶心。还检查这么仔细？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东西比你老公我还要重要？
是吗？！”
我没应，但觉得修的差不多了，猪也吵得不得了。
我想以它们为主。
于是直接拎着桶去灶火旁，把已经煮好的猪食舀在里头，提到猪圈喂猪。
“哑巴。”
他在后面嘀咕着，跟着我一起走进猪圈，探望着。
画风突然转变了。
“诶，这样子起码得有两百多斤了吧？年前怎么没卖？”
他突然这么问，我心里特别敏感的被针刺了一下，好像被人发现银行卡余额那般没安全感。
他若是欠着钱，就肯定会想着所有能换成钱的东西。包括这几头大肥猪。
之所以没卖，是因为过年出笼的猪太多，卖不起价格。
所以我卖了一些，留了一大半，就等着再长肥一点出手。
一斤能多几毛就多几毛。
反正家里也不缺粮食。
可不要被他盯上才好，而且，我和他之间没谈好之前，我得注意点儿这几头猪，要是一个不注意被他卖了，人溜了，那我就太亏了。
“因为前段时间生病了，不想踩着风口卖。等病好点儿再说。”
我故意道。
“病了？”
“嗯。”
我们都挺忌讳的，病猪不出笼，不然容易出事。
这么说，希望能压着他。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我转了话题，直接拎着猪食桶回去，叫他：“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把我们的事情聊一聊吧！”
他在猪圈停留了半分钟左右才回来。
“真病了？严不严重？影不影响卖呀？”
“如果想被人家找上门儿闹事儿今天就可以卖！”
我毫不客气的说。
他彻底闭嘴了。
儿子在他背上，看不见人，加上我们也不吵吵了，他也就慢慢睡了。
我俩依旧在灶房。
我端了一根矮凳子坐在墙边，旁边就是我放下的弯刀。
他还站着。
“杨杰，我现在是抱着解决事情的态度找你回来谈，我希望你正确对待，不要带着情绪，也最好不要破脸。”
我双手搭在两条大腿上，身子往前倾：“我今天还能这么冷静下来和你谈，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愿意和谐的谈。”
他肯定是听得不舒服的。
没有人在听到这么正式又这么直白的话时心里舒坦。
但没有什么比直白的话更简单干脆、更有力度。
我不想和他绕弯子。
他果然说：“我们两口子之间有必要把话说的这么强势？说的这么硬邦邦的吗？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人家其他家的那些媳妇儿老婆都……”
“杨杰，别扯远了。”
我出声打断他。
他愣了愣。
最后把手抬了抬，背着孩子靠着灶台半坐着。
“你说，你说。”
“你妈那天闹事，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说欠着钱，说还不上了想自杀。
我已经问过她了，但她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既然你都说我们是两口子，那么，我想问问你，杨杰，你知道她欠钱吗？”
他手捏紧。
眉目也微微蹙动。
看他这样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能……真的藏着大事儿！
但我没方寸大乱，强忍着，让自己保持平静。
即便是有大事，现在慌乱，更容易出岔子，让他和你不对我交底。
“我……她都不和你说，我怎么知道？我不晓得，没听她说。”
开始回避了。
说明欠钱这个事儿是坐实了。应该是他欠的，他妈还算是保守，不可能借钱花。而且她本来手里就还握着杨杰他爸的赔偿款。
我继续压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和火气。
想了想，又说：“杨杰，那是你亲妈，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儿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拿出来商量，大家一起想办法应对。
有些事情如果害怕被家人埋怨而没有选择在萌芽的时候说出来，假装看不见，等酿成大错就来不及了。
家里埋怨两句怎么都比最后兜不住爆雷来得好。
所以无论是你欠的，还是她欠的，我都希望你们有句老实话，趁早面对、解决。”
“你……说的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