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的灯光一点点暗下去，像有人在后台缓缓拉上金色的天鹅绒幕布。
前排传来礼服摩擦与手镯碰撞的细响，有人轻轻清了清嗓子，旋即又立刻压下了呼吸，让整个空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黏稠起来。
李衡靠在椅背上，目光在剧院里缓缓游走。
前排是斯皮尔伯格的背影，沉稳得像一座山。
再远一点，阴影里坐着哈维·韦恩斯坦，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像钩子，在盘古影业那一排座位上来回扫视。
李衡感觉到身侧的詹妮弗，身体有些僵硬。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入手一片冰凉，几乎没有温度。
“放松，”李衡低声说，“剩下的，交给运气。”
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呼吸还是有些乱。
“最佳视觉特效成就奖……”
当颁奖嘉宾的声音响起时，李衡身后的查克·拉塞尔和几个光魔技术主管，几乎同时坐直了身体。
“……获奖的是——《变相怪杰》！”
盘古那一排座位立刻有了动静。
查克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转头用力抱住身旁的同事，压抑着声音大笑起来。李衡也笑着拍了拍手。
而那边哈维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拿起座位下的水，喝了一口。
接着是最佳男主角。
当大屏幕上，罗素·克劳那段在精神病院“看见星星在唱歌”的镜头出现时，现场安静得能听见呼吸。
“……获奖者是——罗素·克劳，《美丽心灵》！”
这一次，盘古阵营的气氛彻底被点燃。
罗素几乎是蹦着上了台，接过奖杯，声音粗犷地笑道：“感谢李衡！他让我相信，一个好故事，比一身肌肉更有力量！”
全场爆发出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李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眼神深了几分。他知道，今晚的气势，已经起来了。
终于，轮到了最佳女主角。
李衡能感觉到，詹妮弗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她努力地维持着微笑，但嘴角已经有些僵硬。
“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
颁奖嘉宾拆开信封，那一声薄纸的撕裂，在死寂的剧院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李衡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握紧了詹妮弗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又潮湿。
“……《美丽心灵》，詹妮弗·康纳利。”
潮水般的掌声轰然炸开。
李衡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绷了几个月的弦，“崩”地一声，彻底断了。
他低下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像失掉了所有力气般软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到詹妮弗怔怔地坐在那里，像是没听见自己的名字，眼神里全是茫然。
李衡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去吧，该你了。”
她才像大梦初醒般，转过头看他。
那一瞬间，她眼里的光像是被点燃的星星。她没有哭，也没有尖叫。
她只是伸手，捧住他的脸，有点笨拙地用力吻了上去，甚至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
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隔着极近的距离，一起笑了。
全场轰动！快门声像密集的骤雨，闪光灯将他们这一小块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詹妮弗松开他的脸颊，提起裙摆，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李衡看着她的背影，灯光在她身后汇成一片耀眼的白，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看不真切。
不知为何，他感觉眼角有些发酸，便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揉了揉。
舞台上，詹妮弗在短暂的激动后，很快镇定下来。她举着那座沉甸甸的小金人，发表着得体而真诚的感言。
最后，在致谢名单的末尾，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穿透了璀璨的灯光和涌动的人海，准确地找到了坐在后排的他。
两人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交汇。
她笑了。那笑容，热烈、真挚，不带任何胜利的傲气，只有纯粹的分享。
李衡也笑了，对着她，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你很棒！”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进入了快放。
斯皮尔伯格毫无悬念地拿下了最佳导演，罗恩·霍华德第一个起身为他鼓掌，笑容真诚，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失落。
詹妮弗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她将那座小金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手还在微微发抖。
李衡伸出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才像找到了依靠般，安定下来。
终于，到了今晚的压轴大戏——最佳影片。
当《辛德勒的名单》的名字再次被念出时，李衡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第一个带头用力地鼓起了掌。
整个盘古的阵营，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空气。
他能感觉到身旁班德那瞬间垮下去的肩膀，和霍华德那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不远处阴影里的哈维·韦恩斯坦。
那张胖脸上没了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
《钢琴课》，颗粒无收。哈维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
李衡收回了目光。
典礼结束，人群开始缓缓向出口涌动。
盘古的团队正准备起身离场，班德还在小声安慰着垂头丧气的罗恩·霍华德。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穿过过道，停在了他们的座位旁边。
是斯皮尔伯格。
他没有理会周围向他道贺的人，而是径直走到了李衡的面前，主动伸出了手。
“一部伟大的电影，李。”斯皮尔伯格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纯粹的惺惺相惜，“今晚的最佳影片，你们也同样配得上。”
“您过奖了，斯皮尔伯格先生。”李衡握住他的手，“《辛德勒的名单》是史诗。我们只是讲好了一个故事。”
斯皮尔伯格笑了，他用力地握了握李衡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剂强心针，让垂头丧气的盘古众人，重新挺直了腰杆。
他们或许输掉了最后的战役，但他们赢得了前辈的尊重。
李衡看着斯皮尔伯格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正一脸骄傲地看着自己的詹妮弗。
他知道，今晚，虽有遗憾，但他们，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