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泰格尔机场，清晨七点半。
休息室只亮着一排壁灯，窗外云层阴沉，飞机在远处缓缓滑行。
莫妮卡合上文件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一杯热咖啡推到李衡面前。
“罗伯特那边都安排好了。”她说，“柏林这边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语气平稳，眼尾却泛着微红，显然没休息好。
李衡接过咖啡，没去喝。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你该休息一天。”
莫妮卡摇头：“我不能停下来。”
她没有解释，他便也没有再问。
广播响起登机通知。
李衡起身整理了下外套：“有任何问题，立刻打电话给我。”
“你也是。”
他点点头，转身走向登机口。
他没有回头，步伐平稳。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廊桥尽头，莫妮卡才端起那杯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
飞机上，机舱灯光调暗，大多数乘客在休息。
头等舱里，可李衡却没有睡。
他摊开文件袋，把最近三个月的运营报表一页页按顺序摆好：北美票房增速、欧洲市场回收周期、特效中心承包数据、海外发行利润占比。
盘古的财报数据非常漂亮。
盘古有内容。
盘古有钱。
盘古有项目储备。
但他看着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问题只在一个地方——发行。
三次被挤档期。
两次被临时调排片。
一次海外窗口期被动后延。
这些事没有一家发行公司会承认，但都发生了。
不是正面打压，却像无形的墙，把盘古在北美的扩张死死挡住。
而那堵墙背后，永远是同几个老牌巨头的影子。
李衡把米高梅的行业分析资料摊在腿上，看了很久。
他能感受到一种东西正在逼近——
不是危机，而是天花板。
如果盘古继续沿着现在的路径走，增长会在两年后变慢，再被拆成小块，被市场吞掉。
他闭上眼，让思绪顺着数据往下走。
内容不够。
钱不够。
技术不够。
渠道不够。
要站稳脚，盘古必须同时拿下四张牌，而这在正常行业节奏里需要五到八年。
但如果走一条非常规路线——
可以一次性拿到一整套。
李衡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整个机舱很安静，只听到发动机的低鸣。
他伸手翻过最后一页资料，看着米高梅的债务曲线，眼神逐渐冷静下来。
——
洛杉矶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当李衡收拾好一切，回到公司时，班德正抱着一叠文件冲向他，脸上写着“我有大喜事”。
“李，你得看看这个。”
他几乎把文件砸到桌上，“这季度，我们公司简直是在印钱！”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
“看这里，李！”班德提高声调，手指重重敲在报表上，“盘古光魔的外部承包制合同，盈利四千万！”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我们不光卖电影，还在卖技术！好莱坞所有公司都在排队找我们做特效！”
李衡的目光扫过那些惊人的数字——从《低俗小说》的第一部利润，到吉姆·克拉克的关键性的注资，再到盘古几大爆款项目的持续回款，最后是瑞士财团那笔五亿美金的融资。
班德压低声音，将最后一页推到他面前：
“四亿六千五百万美元流动资金，全部可用。债务清零，所有项目预留了充足的预算。”
这数字即便对班德这种元老，也几乎要让他语无伦次。
但李衡只是点了点头，反应平稳得让班德一愣。
“你……不震惊？”
“我在飞机上看过资料了。”
李衡合上文件，“这些增速属于正常范围。”
班德嘴角抽了一下：“正常？我们这简直是行业奇迹。”
李衡没回应，反而拿起桌边的《好莱坞报道者》。
封面上写着：
《米高梅押注1.5亿美元，“007”押宝今年全球市场》
班德冷哼：“他们是疯了？现在的全球市场增长不稳定，他还押1.5亿？哈维这是拿公司做赌注。”
李衡放下报纸：“华尔街怎么看？”
班德翻出另一份资料：“一致看多。预测北美首周能破五千万，欧洲稳住，中东和大洋洲市场全线撑盘。”
他说着，语气却带着怀疑：“这预测太理想化了。”
李衡点点头：“因为他们不知道米高梅的真实结构。”
他打开自己带回来的资料，把几页关键数据摊在桌面：
【米高梅债务比行业平均高40%。】
【对赌协议一旦触发，会出现现金流断层。】
【海外发行依赖两家合作伙伴，其中一家本季利润预警。】
【过去三年，米高梅以资产抵押换流动资金。】
班德盯着这些数字看了半天，脸色一点点变了。
他指着那条曲线，声音发紧：
“李……这是一条随时可能断掉的命脉。”
李衡轻声说：
“但外界没人关注这些，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007的宣传上。”
班德的呼吸明显乱了：“你在柏林这段时间，都在关注这些数据？”
李衡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收起文件：
“哈维这次没有退路。他必须赢。”
班德皱眉：“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扩……”
话还没说完，李衡抬手，让他停下来。
“商业扩张是根本。”
“但如今有堵墙挡在前面。”
班德愣了两秒，立刻意识到什么。
李衡没有解释，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劳伦斯，如果‘007’在全球主要市场连续三周表现不如预期，你觉得米高梅的股价会怎样？”
班德沉默了三秒。
然后回答：
“暴跌。”
李衡点头：“如果观众对‘007’的疲态提前显露呢？”
班德：“那会提前暴跌。”
李衡继续问：“如果他们必须维持高线宣传，成本又控制不住呢？”
班德：
“那会更快……暴跌。”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知道问题在哪了。
他看着李衡，声音发干：
“李，难道你是要……”
李衡轻轻呼了一口气，把报纸重新放回桌角：
“我们在看他能不能撑住。”
他抬起头，声音平静：
“如果它撑不住了，那我们就接住。”
房间安静得只剩空调声。
李衡望向窗外，轻声说：
“我现在要的，是一个入口。”
他看着办公室外密密麻麻的城市。
“一个让盘古走进核心圈的入口。”
他转回头：
“不然我们永远会被卡在发行端。”
班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已彻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