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大战一触即发
昭武三年，七月初。徐州。
这地方，可是个了不得的所在。南国屏藩，北门锁钥，说的就是它！地处南北要冲，水陆通衢，千百年来就是兵家必争的骨头茬子，硬得很！谁占了徐州，谁就卡住了中原的嗓子眼儿。往年这时候，城外的麦子该黄了，运河里也该是漕船如织，可今年，全变了样。
天闷热得像个大蒸笼，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晒得地皮冒烟。可徐州城四周，却弥漫着一股子比酷暑更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肃杀之气。放眼望去，徐州城那高大黢黑的城墙，像一头受了伤的巨兽，匍匐在黄淮平原上，城头上清军的龙旗和各式将旗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而城外，更是另一番景象——
以徐州城为中心，方圆几十里地，简直成了两个巨大的、正在疯狂筑巢的蚂蚁窝！只不过，这“蚂蚁”不是一般的蚂蚁，是武装到牙齿、杀气腾腾的兵蚁！
城南，九里山、云龙山一线，直到吕梁洪、房村闸，目力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蓝色营帐！昭武新军的战旗，如同雨后森林里的蘑菇，一丛一丛，望不到边。营寨扎得那叫一个严实！壕沟挖得又深又宽，壕沟后面是土垒的胸墙，胸墙后面是密密麻麻的鹿砦、拒马枪。更高处，是用沙包和木头垒起来的炮兵阵地，一门门擦得锃亮的野战炮，炮口阴森森地指向北方。士兵们顶着烈日，汗流浃背，还在不停地加固工事，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军官的呵斥声、骡马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响。
城北，以荆山桥、茅村为中心，直到利国驿，则是另一片土黄色的海洋！那是紧急从山东、直隶增援过来的清军主力，打头阵的正是镶白旗固山额真、定南大将军准塔的部队。清军的营盘同样扎得滴水不漏，旌旗招展，刁斗森严。他们也在拼命地挖壕、立栅、筑垒，看那架势，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明军死磕到底了。
两座庞大的军营，隔着十几里宽的中间地带，遥遥相对。这片中间地带，如今成了死亡禁区。田地荒芜，村庄废弃，连条野狗都看不见。只有双方派出的夜不收、斥候骑兵，像幽灵一样在这片区域里来回穿梭，互相猎杀。几乎每天，都有小规模的遭遇战发生。有时候是几十个骑兵撞在一起，刀光剑影，一番搏杀后各自留下几具尸体退走；有时候是双方的侦察小队为了争夺一个制高点或者一片树林，打得不可开交。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昭武新军中军大帐，设在九里山阳一个地势较高的坡地上。枢密使苏澜雪一身轻甲，站在帐外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举着陛下钦赐的千里镜，久久地凝视着北方清军的营垒。她身边，簇拥着第一镇统制黄功等一众将领。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像块铁。
“枢密使，您看！”黄功指着清军营地方向，“准塔这老小子，把主力摆在荆山桥一带，倚仗运河和荆山布防，营垒扎得跟铁桶似的。看旗号，除了他的镶白旗本部，还有不少山东、河南的绿营兵。兵力，怕是不下五万之众。”
苏澜雪放下千里镜，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兵力相当，甚至略多于我军。而且，他们是据险固守，以逸待劳。这徐州城，又是块硬骨头，强攻，伤亡必然惨重。”
“那怎么办？”另一员性子急的参将嚷道，“难道就这么干耗着？咱们的粮草可都是从南边千里迢迢运来的，耗不起啊！”
苏澜雪瞥了他一眼：“耗不起？你以为准塔就耗得起？山东的粮饷，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转身走回沙盘前，“陛下和枢密院的方略是‘积势’与‘造隙’。如今势已积成，这‘隙’在哪里？就在于看谁先沉不住气！”
她拿起木杆，点在沙盘上徐州西边的萧县、砀山一带：“准塔把主力都摆在东面防着我们，他的侧翼呢？后勤线呢？从山东过来的粮道，漫长而脆弱。李定国将军在西边已经动起来了，只要我们这里牵制住准塔主力，西线就有机会。水师在海州站稳了脚跟，随时可以威胁登莱，抄他的后路！”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将：“传令各军，深沟高垒，严密戒备，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许擅自出战！多派精干夜不收，给我把准塔的兵力部署、粮道虚实，摸得一清二楚！小股部队的接触可以打，要打出威风，但绝不能被敌人诱出阵地！咱们要像牛皮糖一样，黏住他，耗着他，让他动弹不得，让他露出破绽！”
“末将遵命！”众将齐声应诺。
与此同时，北岸清军大营里，定南大将军准塔，也是心烦意乱。他站在自己的帅帐前，望着南方明军那连绵不绝、防御严密的营盘，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南蛮子的火器厉害，他是知道的。这么对耗下去，确实不是办法。可摄政王严令固守，他又不敢轻易出战。万一战败，丢了徐州，这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大帅，”一个戈什哈（亲兵）匆匆跑来，单膝跪地，“禀大帅，南蛮子的斥候越来越猖獗了！今天又在茅村附近，跟咱们的哨探干了一仗，咱们折了三个弟兄！”
“废物！”准塔烦躁地骂了一句，“加派双倍人手！把那些蒙古箭手也派出去！遇到南蛮子的探子，格杀勿论！”
“嗻！”
准塔回到帐中，看着地图，也是一筹莫展。主动进攻？风险太大。继续死守？粮草压力与日俱增。向朝廷求援？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
徐州城下，数十万大军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表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耐心地等待。等待着对方先犯错误，等待着那决定胜负的最佳战机。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小规模的接触，都像火柴划过黑夜，不知何时，就会点燃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熊熊战火。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