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杯酒释兵权（上）
离间的毒药，在刘良佐和刘泽清之间悄然发酵。两人虽未公开撕破脸，但以往的密切合作已荡然无存。密会次数锐减，即便见面，也是言语试探，互相提防。刘良佐怀疑刘泽清想拿自己当投名状；刘泽清则觉得刘良佐可能察觉了什么，或者干脆就是嫉妒自己“更得北面看重”。手下将领之间的串联也几乎停滞，谁都怕被对方当成叛徒给卖了。
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自然被韩影的影卫一丝不落地汇报给了朱慈烺。
“陛下，火候差不多了。”御书房内，李岩捻着胡须，微笑着对朱慈烺说，“二刘如今互相猜忌，已成惊弓之鸟。其串联之事，也已陷入僵局。此时，正该陛下出面，行那‘杯酒释兵权’之举，一举底定乾坤。”
朱慈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渐起的秋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知道，收网的时刻到了。再拖下去，万一这俩老小子被逼急了，不管不顾地提前发动，或者被北面细作蛊惑做出什么极端之事，反而不好。
“嗯，是时候了。”朱慈烺转过身，“就以校阅江淮防务为名，移驾扬州行宫。传旨，召靖国公黄得功，以及……刘良佐、刘泽清，至扬州见驾。让黄得功把江北防务的最新情况，好好跟朕汇报汇报。至于刘良佐和刘泽清嘛，就说朕体恤老臣，请他们一同观礼，顺便咨询一下江淮旧事。”
他特意点明黄得功汇报防务，又让刘、二人“观礼”和“咨询”，这其中的亲疏远近、轻重缓急，信号已经非常明显了。既是彰显黄得功作为江北军事主官的权威，也是暗示刘、二人，你们已经成了“顾问”性质的边缘人物。
“陛下圣明！”李岩躬身领命，“臣这就去拟旨，并安排仪仗、护卫及扬州行宫事宜。”
圣旨很快下达。
靖国公府里，黄得功接到圣旨，心里跟明镜似的。皇帝这个时候突然要去扬州校阅防务，还特意点名让他汇报，又召刘良佐、刘泽清同往？这摆明了是要对那俩老小子动手了！他立刻精神抖擞，下令加强戒备，整理军备，准备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圣驾，同时也暗中吩咐亲信将领，密切关注刘、二人旧部的动向，以防万一。
而刘良佐和刘泽清分别接到圣旨时，反应却是惊疑不定。
刘良佐府上，他拿着那份措辞客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圣旨，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疙瘩。
“陛下突然要去扬州？还点名让我和老刘去？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旁边的心腹师爷。
师爷也是忧心忡忡：“东翁，此事蹊跷啊。若是寻常校阅，为何特意召您二位已无实权的老臣前往？还说是‘咨询江淮旧事’……莫非，陛下听到了什么风声？”
刘良佐心里一咯噔，首先想到的就是刘泽清是不是把自己卖了？还是朝廷已经掌握了他们勾结北虏的证据？他强作镇定：“不会吧……我等近来深居简出，并未逾矩。或许是陛下真的只是想听听老臣的意见？”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另一边，刘泽清府上也是类似的情景。
刘泽清看着圣旨，脸色阴晴不定。“黄得功汇报防务，我们去观礼？哼，这是把我们当摆设了？”但他更担心的是，“陛下为何偏偏选在扬州？离江北这么近……会不会是鸿门宴？”
他的心腹低声道：“将军，不得不防啊。近来与刘良佐那边多有龃龉，万一他恶人先告状……”
刘泽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刘良佐那老东西肯定想把自己推出去顶罪！他去皇帝面前卖乖，把自己当投名状！这么一想，他反而觉得不能不去，去了还能当面辩解，若是不去，岂不是做贼心虚？
两人各怀鬼胎，都怀疑对方可能出卖自己，又都担心不去会显得心虚，更怕这是朝廷动手的信号。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互相猜忌下，他们最终都硬着头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准备前往扬州。
数日后，皇帝仪仗浩浩荡荡离开南京，渡江北上前往扬州。沿途旌旗招展，护卫森严，彰显着新朝的威严。
扬州城内，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戒备森严。行宫设在原来的盐漕御史衙门，略作修缮，虽不及南京皇宫宏伟，但也气象森严。
朱慈烺抵达扬州后，并未立刻召见刘良佐和刘泽清，而是首先在黄得功的陪同下，认真校阅了驻扬州的京营部队和新编练的江北水师。
校场上，军容整肃，号令严明。新式燧发枪的齐射声震耳欲聋，炮舰在运河上劈波斩浪。朱慈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黄得功的治军能力大为赞赏。这一切，既是检阅部队，也是做给某些人看的——展示朝廷强大的军事实力，震慑任何不安分的心思。
刘良佐和刘泽清被安排在观礼台上，看着台下这支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新军，再想想自己那些早已被整编或边缘化的旧部，心中更是五味杂陈，那点因为勾结北虏而生出的侥幸心理，也被现实打击得七零八落。这兵强马壮的，就算北虏真打过来，怕也讨不到好，自己跟着瞎掺和，不是找死吗？
校阅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朱慈烺才在行宫设下宴席，传旨召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三人赴宴。
接到赴宴的通知时，刘良佐和刘泽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猜疑，但事到临头，也只能整理衣冠，硬着头皮前往行宫。
行宫大殿内，灯火通明。朱慈烺端坐主位，面带温和的笑容。皇后苏澜雪并未出席这种纯粹男人的场合。黄得功一身戎装，坐在左下首，腰杆挺得笔直。刘良佐和刘泽清则被引到右下首的位置，显得有些局促。
宴席开始，菜肴精美，酒水醇厚。朱慈烺先是举杯，慰劳黄得功及江北将士的辛劳，肯定了他们巩固防线的功绩。黄得功起身谢恩，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接着，朱慈烺又转向刘良佐和刘泽清，笑容依旧和煦：“刘卿、刘卿，二位皆是朕的股肱老臣，昔日镇守江淮，也是有功于国的。今日请二位来，一是观礼，二来，也是想听听二位对如今江北防务，还有这新政推行，有何高见啊？”
朱慈烺的语气很随意，仿佛真是闲话家常。但这话听在刘良佐和刘泽清耳中，却如同惊雷！来了！果然问到防务和新政了！这让他们如何回答？说防务有漏洞？说新政不好？那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
两人慌忙起身，刘良佐抢先道：“陛下谬赞了！老臣等愧不敢当！如今江北防务在黄将军治下，固若金汤，远胜昔日！新政更是利国利民，老臣唯有叹服，岂敢妄言‘高见’！”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全是夸赞之词。
刘泽清也赶紧附和：“刘大哥所言极是！陛下英明神武，黄将军治军有方，新政深得民心！老臣等如今安居南京，享陛下洪福，已是天恩浩荡，别无所求！”
看着两人诚惶诚恐、拼命表忠心的样子，朱慈烺心中冷笑，脸上却笑容不变，抬手虚按：“二位爱卿不必过谦，坐下说话。今日只是家宴，不必拘礼。”
话是这么说，但刘良佐和刘泽清哪里敢放松？这杯中的美酒，此刻喝在嘴里，也只觉得苦涩无比。他们知道，今晚这顿饭，绝不会只是吃饭那么简单。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殿内的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