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薄纱般洒落在海港城每一个角落，映出城市初醒的轮廓。远处高楼林立，新城区的街道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零星车辆穿行于冷清的马路，像在寂静中游走的金属鱼群。阳光斜切进客厅，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见唐岳脸上未褪的怒意和嘴角那一抹带血丝的吐沫。
“我怎么在这儿？你打完我还装糊涂！问我怎么在这儿！”唐岳都快气死了，怒声斥责唐凤，“你这演技该去拿个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老萧……受伤没？”他一边骂着，一边迅速歪过身子，伸手去扶靠墙半跪的萧文——动作虽急，却透着熟人间无需言说的关切。
萧文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呼吸粗重而压抑。他咬牙撑地，指节因用力泛白，终于勉强爬起，背脊缓缓直立。他的腰像是被铁锤砸过一般，每动一下都牵扯出钻心的痛楚。可即便如此，他仍挤出一丝苦笑：“我说……下次能不能先问清楚再动手？我这条命可不是铁打的。”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咳了一声，喉头泛起腥甜，赶紧咽下。
唐岳眉头紧锁，抬手轻轻拍打萧文后背，替他顺气，“对不住了老萧，凤儿这丫头下手没轻没重。”语气责备，实则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
“老唐，你们家人是不是都这德行……”萧文喘匀了些，却仍忍不住抱怨，眼神里满是冤屈，“大清早的没睡醒呢，就被摔个半死，真是倒霉催的。”
“我肯定不是这德行。”唐岳立刻撇清，随即扶住萧文胳膊，稳住他摇晃的身体，“凤儿像我姑，脾气冲。能起来吗？”
萧文点点头，咬牙站直，但腰部微弯，走路时明显一瘸一拐。阳光照在他睡衣肩头，勾勒出一道孤瘦的身影，仿佛昨夜枪火未熄，余波仍在体内震荡。
“哥……”唐凤低头站着，双手绞着衣角，眼睫低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看着萧文踉跄的步伐，心头掠过一丝愧疚——那一摔，她是用了全力的。她本想震慑，却不曾想伤到了真正护着姐姐的人。
“凤儿，你说你至于吗，就不会有话好好说啊！”唐岳终于忍不住声音陡然拔高，“你要是一下子把老萧摔死了，你那同父异母的富婆姐姐就得心疼死！”他说完还啐了一口，腮帮子还在隐隐作痛，那是被唐凤一脚踢过的痕迹。
“该，谁让他惹我姐伤心了！”唐凤扭过脸，目光斜斜扫向地面，嘴上依旧倔强，可语气已软了几分，火气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
“不是，你……”唐岳还要争辩，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萧文忙拦住唐岳，他揉着后腰，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尽管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算了，老唐……”他语气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进屋吧，可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了。”顿了顿，他又看向唐凤，眼神温和却不失坚定：“唐凤，你不就是让我去看看于曼丽吗，她在哪儿呢？”
“黑玫瑰酒吧！”唐凤冷冷回答，字字如冰。
“我歇会儿就去。”萧文皱眉，一手按着后腰往院里走，脚步沉重，“我操，这下给我摔的，枪林弹雨没把我打死，反倒差点被你摔死！”
唐岳阴着脸推了唐凤肩膀一把，唐凤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跟上，但脚步不再僵硬，肩线也松弛下来——一场风暴，终究平息。
几人回到复式公寓客厅，纷纷落座。皮质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疲惫的叹息。刚才的事儿就算翻篇了，可空气里还残留着火药味，混杂着清晨特有的凉意。
这时，赵岚打着哈欠从楼下卧室走出来，睡衣松垮，头发乱糟糟地披着，脚趾无意识地蜷缩又舒展。她一眼看到客厅坐着好几个人，顿时懵了：“老唐，唐凤，你们兄妹俩来这么早干嘛？”
“打架！”唐凤答得干脆利落，像报菜名一样自然。
“打……？”赵岚一头雾水，目光转向萧文，只见他脸色难看，一手捂着后腰，额角还有冷汗未干，“萧文，你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摔一下。”萧文摆摆手，努力扯出个笑，显得大度又从容，“给他们倒杯水，弄点早饭，都没吃呢吧，别客气了，在这儿吃吧！”
赵岚懒得追问，耸耸肩，转身进了厨房。水龙头哗哗作响，锅铲碰撞的声音渐渐响起，烟火气慢慢填满了这个刚经历冲突的空间。
“唐凤，”萧文忽然开口，语气认真，“下次别这么冲动。”他看了眼坐在角落的杨小俞，那女人正安静地抱着膝盖，眼神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
“她是我朋友，也是个性取向有问题的女人，你总得听我解释清楚了再动手吧。”萧文说得坦然。
杨小俞闻言一笑，唇角微扬，眸光流转。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是个女同性恋，但她懂得配合——尤其在这种时候。她轻轻挪动屁股，坐到唐凤身边，故意伸出手，在唐凤手臂上暧昧地滑了一下，媚笑着说：“妞儿，皮肤挺滑啊，改天姐请你磨豆浆……”
杨小俞语调酥软，眼神勾人，十足十的撩拨。
唐凤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搓了搓小臂，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当场呕吐。“你别碰我行吗！”她几乎是跳起来，迅速躲到唐岳身边，满脸嫌恶，心想，真误会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杨小俞抿嘴一笑，眼角余光悄悄瞄向萧文，唇角勾起一抹得意——，似在说，“摆平了。”
萧文却只能苦笑。他知道，她哪是为了澄清误会，分明是借机揩油，还想泡唐凤！
杨小俞这位女同性恋口味极刁，只喜欢漂亮、有独特气质的美女，身材五官必须出类拔萃，不逊色于她自己。这些年她换女友如换衣裳，从来不是因为爱，而是猎奇与征服欲。如今盯上唐凤，恐怕不只是玩笑。
“老萧……”唐岳突然凑近，神色紧张，拉着萧文来到落地窗前避开众人耳目，压低声音，“啥意思，别告诉我俩真有一腿！”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杨小俞朝萧文飞眼，那眼神，含情带意，哪像个假戏真做？
萧文哭笑不得，急忙笑骂他一句，“滚！你妹妹刚打消怀疑，你又开始了是不是？”他语气无奈，“她刚才就是配合我一下，递个眼色过来，彻底打消唐凤心里的疑虑。她难道不该自我证明一下她是同性恋？不是，老唐我发现你真喜欢上她了，但是你喜欢归喜欢，别怀疑我和她有一腿行吗？”
唐岳挠了挠脸颊，耳根微红，尴尬地转移视线：“呃……放心，我肯定信你。”顿了顿，又忍不住追问：“但是，她好端端的怎么跑你家来了，难道是她泡上了你家赵岚……”
“你滚！”萧文真想抽他，“我还没泡赵岚呢，能轮到她？”话音一顿，他脸色忽然黯淡下来，声音低沉：“朱恒江死了。”
空气骤然凝固。
唐岳愣住，瞳孔猛地收缩，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他不在乎朱恒江怎么死的，他在乎的是——那个横亘在他与杨小俞之间的男人，终于消失了！
没有了朱恒江，杨小俞就是自由之身。他的机会，来了。他激动得几乎要冲过去抱住杨小俞亲一口，却被萧文冷冷的目光制止。
接下来，萧文低声讲述了朱恒江的死因，以及天涯山别墅那一夜的遭遇战——他是如何亲手将王圣一枪毙命的。
“砰。”萧文比了个手势，声音冷得像冰，“脑袋开花，当场毙命。”
唐岳听得呆若木鸡，双眼瞪得滚圆，嘴唇微微颤抖。王圣是谁？海港城军火大亨，手下五百精锐，数千枪械，跺一脚整个黑道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老萧，你够狠的！”唐岳终于回过神，声音发颤，“你打算彻底卷进黑道纷争啊？王圣你都敢杀……你知道他背后有多少势力吗？”可下一秒，他又挺起胸膛，一脸郑重：“咱哥俩关系这么铁，你有难了咱得并肩作战！”
萧文心头一暖，拍了拍他肩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谁知唐岳紧接着咧嘴一笑，搓着手央求：“把那威森史密斯m500左轮送我吧，先给我弄个趁手的家伙，然后让我干啥都行！”闹了半天，原来是惦记萧文的枪！
萧文气笑了。爱枪的人确实难挡左轮的魅力，尤其是那种能放倒犀牛的威森史密斯m500，霸气外露，威力惊人。可那是他的命根子，子弹打光了也不会送人！
“老唐，你看……”萧文忽然指向窗外远处路边。
“看啥？”唐岳顺着望去，空荡荡的街道，连个人影都没有。
“那儿有个下水道，缺个挑大粪的，你不没工作吗，赶紧挑大粪去吧。我用不起你。”说着，萧文用力一推唐岳后肩，转身就走，嘴角却藏着笑意。
唐岳一个趔趄，差点撞上玻璃，回头怒吼：“老萧！咱再商量商量，借我玩两天行不？”
“没商量，赶紧挑大粪去吧，那工作正缺人呢！”萧文头也不回，笑声远去。
这时，唐凤起身，回头注视唐岳：“哥，等下跟我去队里一趟。”
“队里？”唐岳一脸懵。
“龙叔不是说了吗，要成立个重案队，地点已经选好了，今天会调来一批警校毕业生，让我过去挑人，你跟我去看看。挑完了，过个三两天就可以正式成立了。”唐凤说完，眼角余光扫过萧文，眼神依旧锋利，意思是——别忘了去看于曼丽，不然，我还会来找你算账。
唐岳这才想起龙王叔两日前的许诺：出资在新城区组建一支独立重案队，由唐凤担任队长，他协助。这是他们翻身的机会。
“行啊，等会儿吃完饭咱就去……”唐岳点头应下，却又突然苦着脸哀求萧文，“老萧，你就把那枪借我玩几天吧……”
“行，等我把子弹打光的！”萧文冷笑，“吃饭！”
赵岚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几样小炒色泽鲜亮，白米粥冒着热气，大馒头松软喷香。饭香弥漫，冲淡了方才的硝烟气息。
饭后，唐岳与唐凤离开。
萧文独自换上风衣，扣紧每一粒纽扣，皮鞋锃亮，衣襟内兜枪套揣好那把沉甸甸的m500左轮，子弹充足。他站在玄关镜前，凝视着镜中那双深邃疲惫的眼睛——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又是风雨飘摇。
客厅里，赵岚和杨小俞并肩坐着看电视。杨小俞规矩得很，不敢乱动——她知道赵岚会功夫，惹不起。她只想暂避风头，等风波过去便离开。
“去哪儿啊？”赵岚瞥了眼萧文，脚丫子又开始无意识地抠了起来，动作熟练而享受。
“去看看于曼丽，她病了，今天一早就回了黑玫瑰酒吧。”萧文如实相告。
“就知道你放不下她。”赵岚轻叹，语气复杂，“自己当心点，遇到麻烦赶紧跑，别逞能！”
“知道。”萧文走近，皱眉看着她那只正在搓脚底的大白脚，“别抠脚了，你这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味儿都酸爽了。”
“乐意，赶紧走吧。”赵岚白了他一眼，继续抠着，嘴角却微微翘起。赵岚是好心叮嘱萧文，现在的局势一团乱，萧文单独外出，实在不让人放心。可她又懒得跟着一起去，毕竟，萧文是去见于曼丽，她跟着去岂不成了碍眼的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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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玫瑰酒吧，三年前开业，位于两城区交界处，霓虹招牌早已熄灭，唯有门楣上一朵漆黑玫瑰在晨光中沉默伫立。
于曼丽坐在窗边，右腿拄拐，静静望着窗外高楼林立的新城区。阳光洒在她脸上，却照不进她心底。她回来了，可心却留在了那个男人离去的夜晚。
她记得，他们在这间客厅的沙发上，第一次相拥，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交付彼此。那时的温柔，如今成了最痛的回忆。她恨不了他，哪怕心碎成片。昨晚她哭了整夜，枕头湿透，可今早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回到这里——因为这里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就在于曼丽出神之际，门被轻轻推开。
“于曼丽……看嘛呢？”萧文来了。
熟悉的声音，轻得像风。
于曼丽猛然转身，拐杖轻颤，心跳骤停。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她紧咬红唇，拼命压抑情绪，最终却只能狠狠扭过脸，声音冰冷如霜：“滚！我说了，别让我看见你！”
萧文站在门口，风衣微动，眼神平静如湖。
他知道，她在演。
他也知道，她有多想他。
萧文一步步走近，蹲下身，仔细查看她膝盖上的绷带，语气关切：“看样子恢复得挺好。”随即起身笑道：“但别乱走，必须静养。”
于曼丽低头看他，眼圈深红，泪水在眼眶打转。
啪——
一记耳光落下，清脆响亮。
她打了他，却没用力。
萧文怔住，脸颊微痛，目光深深望进她眼里，脑海浮现六个字：打是亲，骂是爱。
萧文知道，于曼丽从未真正想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