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湖风景区，夜幕如纱，缭绕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之上。远处山峦起伏，林木苍翠，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在这片静谧之中，一栋欧式风格的豪华别墅静静伫立于湖畔高地，灰白色的外墙与深色玻璃交相辉映，宛如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堡。
别墅内，幽静无声。宽敞的客厅空旷得近乎荒凉，仿佛时间在此停滞多年。地板由整块意大利大理石铺就，光可鉴人，却覆着一层薄尘，似是久无人迹；吊灯悬于穹顶之下，水晶棱角分明，却黯淡无光，如同沉睡的星辰；沙发呈U形排列，皮质柔软，色泽冷峻，坐垫上没有一丝褶皱——显然，已许久不曾有人落座。
忽然，大门轻启，一道纤细的身影搀扶着一名男子缓步走入。是她——蝴蝶杀手。红纱衣右肩处布料撕裂，渗出血迹。她步伐稳健却略显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依旧紧紧搂住萧文的腰，不让他的身体滑落。
就在二人踏入客厅的那一瞬，感应系统悄然启动。天花板上的灯光逐层亮起，柔和却不失庄严，仿佛迎接归人；空气净化器低鸣运转，驱散积压已久的沉闷气息；窗帘自动向两侧滑开，露出窗外柔和的阳光；恒温系统缓缓运作，室内温度渐渐回暖。整个智能家居生态仿佛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只为迎接这一对伤痕累累的灵魂。
她将萧文轻轻平放在中央那张宽大的皮沙发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他的伤势。随即，她顾不上自己右肩那几道深可见骨的抓伤，迅速找来一瓶特质跌打酒——瓶身通体漆黑，标签上仅有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印记，药液呈琥珀色，散发着浓郁辛辣又带着草本清香的气息。
她拧开瓶盖，倾倒些许于掌心，双手搓热后，缓缓覆上萧文前胸。那里一片淤青，肿胀如鼓，皮肤下隐隐有血丝蔓延，显然是重击所致。她指尖轻柔地按压、揉推，力道由浅入深，循着经络走向缓缓化开淤血。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的抽搐与呼吸的急促。
“忍忍吧……”蝴蝶杀手低声呢喃，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几分沙哑与心疼，“都告诉过你，不要再去纠结冷薇的死因……你偏不听。”
萧文仍在昏迷中，意识如浮萍般漂荡在黑暗边缘。胸口传来的痛感却异常清晰，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胸骨之上，每一次心跳都牵动撕裂般的剧痛。
“还好没伤到内脏。”蝴蝶杀手继续自语，指腹在萧文胸前缓缓打圈，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你可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难过……”话音落下，面具下的脸颊突然颤动了一下。两滴热泪无声滑落，顺着下颌边缘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清脆如珠玉断线。那一瞬间，整座别墅仿佛也为之凝滞。
半晌，萧文的前胸已被揉搓得通红发热，气血运行渐趋顺畅，呼吸也由急促转为平稳。药酒的气味弥漫开来，混合着血腥与木质香薰的味道，竟透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没事了。”蝴蝶杀手轻声道，像是安慰他，也像是说服自己，“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可以回去了。”说完，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转身坐在沙发边的地面，背靠着真皮扶手，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伸手从茶几下方取出急救包，颤抖的手掀开纱布、酒精棉、镊子和碘伏瓶。然后，她咬牙扯开右肩破损的衣料，露出那几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血迹斑斑，边缘已经开始发炎红肿。她毫不犹豫地将整瓶酒精泼洒其上。
“呃——！”剧痛如电流贯穿全身，她猛地弓起脊背，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破出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额角沁出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可她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甚至连喘息都压抑到了极致。
她用酒精棉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动作精准得如同外科医生，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撕开一条条纱布，层层缠绕，直至将伤口严密包裹。最后一圈系好时，她的手指已经僵硬麻木。
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眼皮沉重如铅。她靠在沙发脚边，头微微歪斜，面具仍未摘下，只余下一双疲惫至极的眼眸，在昏黄灯光下渐渐失去焦距。最终，她在寂静中沉沉睡去，像一朵在寒夜中凋零的花。
漫长的夜晚悄然流逝。月光如银灰般洒落，穿过落地窗，静静地笼罩着这对并肩而卧的伤者。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凉意，窗帘轻轻摆动，影子在地上缓缓游移。整栋别墅陷入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天亮了。
晨曦穿透云层，金色的光线洒满大地，湖面波光粼粼，鸟鸣声此起彼伏。新的一天来临。
萧文最先醒来。胸口隐隐作痛，皮肤仍有些肿胀发热，但比起昨天已是大为缓解。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聚焦。刚想撑起身子，目光一偏，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蝴蝶杀手。
她仍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右肩裸露在外，纱布上一抹嫣红悄然渗透，像是雪地里绽开的一朵梅。茶几上散落着十几块染血的棉花球、一个小镊子、空了大半的消毒酒精瓶。阳光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孤寂而坚韧的剪影。
萧文心头一震，默默整理好衣襟，虽仍有气血不足之感，但已能行动自如。萧文侧身坐起，蹲下身凝视着她脸上那鲜红如血的蝴蝶面具——精致、神秘、冰冷，仿佛不属于人间。
萧文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揭开这谜团的最后一层面纱。
指尖刚刚触碰到面具边缘，蝴蝶杀手忽然睁开了眼睛。
瞳孔漆黑如墨，锐利如刀，直直刺入萧文心底。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踉跄后退：“你……没事吧？”
“我很好。”蝴蝶杀手低声道，声音沙哑却坚定。她抓住茶几边缘，缓缓站起，本能地用左手遮掩右肩伤口。可衣服破口太大，终究遮掩不住，鲜血仍在缓慢渗出。
“这是哪儿？”萧文站起身，环顾四周，声音带着几分迷茫。
“别墅。”蝴蝶杀手走向饮水机，接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半杯，喉间滚动的声音透露出极度的干渴，“黄鹤湖风景区的一栋小别墅。”
“你到底是谁？”萧文轻声问，语气中不再只是怀疑，而是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期待、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
“冷薇啊，我说过的。”蝴蝶杀手转过身，站在晨光之中，面具下的眼神似动非动，仿佛穿越了十年光阴。
“别骗我了！”萧文猛然提高声音，眼中燃起怒火，“冷薇早死了”
“冷薇跳楼是事实。”蝴蝶杀手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锤，“可楼下是个十米深的水塘。她跳进了水里，尸体从未被打捞上来。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死了。”
萧文脸色骤变，嘴唇微颤。
“有人救了她。”蝴蝶杀手声音渐低，目光深远，“就像有人在跨海大桥的海域救了你和于曼丽一样。那个救她的人，带她进了第一杀手组织，接受特训，让她重获新生。”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讥笑：“快十年了……冷薇学会一个道理：死亡不是生命的尽头，只要放得下，就会有新的开始。”
萧文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好，我信你。可既然如此，冷青都能为她报仇，为什么她自己不肯讨个公道？”
“因为……只有放下过去，才能真正活着。”蝴蝶杀手声音微哽，“你知道她当年有多痛苦吗？每个夜晚都被噩梦纠缠，闭上双眼，脑海里全是那些人的嘴脸，睁开眼睛……世界又是一片灰暗。当她发现自己被传染了艾滋病……你还指望她有活下去的信念吗？除了死，她别无选择。”她说到这里，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她得救之后，唯一的信念就是——好好活着。哪怕变成一个冷血杀手，斩断七情六欲，也不愿再被噩梦吞噬。”
蝴蝶杀手看向萧文，目光复杂：“冷青不一样。他不甘心，放不下。家人相继离世，爷爷奶奶撒手人寰……他会忘吗？会原谅吗？”
萧文哑口无言，脸色难看至极。
“谢谢你。”蝴蝶杀手忽然说道，语气柔和了几分，“我们素不相识，你却一心想要替我讨回公道。”
萧文苦笑，五官扭曲，像被命运狠狠嘲弄。他转身，脚步沉重地朝门口走去，背影孤独而落寞。
“萧文……让你失望了！”蝴蝶杀手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萧文停下脚步，却头也不回：“没有。冷薇，你知道你当年一跃之下，伤了多少人的灵魂？你的父母、亲人、还有于曼丽……他们都活在生离死别的痛苦里。我希望你能活回自己，至少你现在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杀戮机器。这世道，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不堪。话已至此，好自为之吧。”
萧文说完掏出手机，想联系赵岚或于曼丽报平安，却发现屏幕早已碎裂如蛛网——新车、新机，几十万打了水漂。他揉了揉胸口，面露痛色，决然离去。
风衣飘摆，背影渐行渐远。
良久，冷薇抬手，缓缓摘下了蝴蝶面具。
一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庞显露出来。眼角细纹藏着岁月的伤痕，双目含泪，嘴唇颤抖。她望着萧文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萧文……对不起！”
泪水汹涌而出，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崩溃。快十年了，艾滋病在体内疯狂侵蚀免疫系统，每一天都是与死神的拉锯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而此刻，初阳升起，海风咸腥，吹拂过湖岸。
萧文走出别墅，仰望蓝天白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经历生死，他仿佛一夜成熟。即便损失惨重，但他做了一件对的事——韩四死了，老城区少了一个恶魔，无数赌徒得以安眠。
“萧文……”
“真是萧文！”
两个窈窕身影从小路尽头奔来，正是于曼丽与赵岚。她们满脸焦急，眼中含泪，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边一个紧紧抱住他。
“你去哪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赵岚泣不成声。
“你还好吗？那个蝴蝶杀手带你去哪了？”于曼丽声音微颤，眼中尽是担忧。
萧文胸口剧痛，喘不过气：“你们……撒手……我要被勒死了……”
两人这才松开，擦去眼泪，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尴尬不已。
赵岚生气了，“该，勒死你得了，失踪了，也不打个电话报平安，你知道我们俩在黄鹤湖找了你多长时间？一夜啊，脚底板都磨破了……”
萧文咳嗽着，掏出破碎手机扔给赵岚：“打个屁电话……你自己看！”
赵岚接过手机只看一眼，不禁愕然：“这……可惜了！”
于曼丽轻声道：“人没事就好，手机是身外之物。”
萧文苦笑：“几千块啊，才用三四天……倒霉死了！”
话音未落，萧文忽然警觉：“你怎么也来了？这是老城区地界！”
于曼丽冷傲气质再现，“我不怕。这次就是明目张胆踩过界，有本事他们就来！”
萧文懊恼不已，“于曼丽，你说什么胡话，赶紧走，让他们再堵住一次，你连渣子都不剩了！”
赵岚怒声道：“有我呢，怕什么？你怎么像吓破胆了似的，没出息！”说着，开始鄙视萧文。
“我怕？是我怕吗？我是担心她……”萧文一指于曼丽，急声说：“韩四昨天被我们踢烂了脑袋，尸体肯定被他们发现了，这事儿很容易怀疑到她头上，你俩在附近转悠一夜，难道没发现异常情况？”
赵岚和于曼丽对视彼此，感到几分迷惑似的，于曼丽回答说：“这附近一个人影儿没有！你确定韩四死了？”
萧文气的想吐血，“废话，我亲眼看着蝴蝶杀手踢碎了那混蛋的脑袋，这会还有假吗？不是……于曼丽你是不是以为我瞎啊？”
于曼丽也不悦了，“没那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不是……你能不能态度好点，有点女人味儿……”萧文和于曼丽见面了就免不了吵吵几句，但是一日不见吧，还想念彼此。
“算了，吵什么吵，既然人找到了，赶紧走！”赵岚不耐烦了，心里涌起醋意，又把于曼丽推向了情敌阵营，对她没了好感。
“开车了吗，走不动了！”萧文咧着嘴说，胸口的隐隐作痛让他极不舒服，真想快点回家好好休息。
“开了，在那边，走吧！”于曼丽转身先走了，高跟鞋踩着柏油路，发出嘎嘎的清响。
赵岚搀扶萧文，边走边说：“下次别逞能了，总以为自己了不起，这回吃亏长教训了吧，你看唐凤，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能不能醒来都难说！”
萧文神色一惊，又替唐凤担心了，“她伤的是不是很重？”
赵岚骂道：“废话，肝脏严重受损，你说重不重？回去……再看看她吧！”
“嗯，谁在医院守着了？”
“老唐呗，除了他还能有谁？反倒是那个曼丽，一听说你像鬼一样消失了，急的不行，她对你还真够意思，说你们俩没一腿，打死我都不信！”赵岚说着说着醋意大发，满嘴酸味儿，掉醋缸里了似的。
“真有一腿，你一屁股坐死我行了吧，我没被韩四踢死，却差点被你冤枉死……”萧文哭笑不得，直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