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多，阳光斜斜地洒在新城区那片静谧的豪宅花园里，金色的光斑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复式公寓门前的小径上跳跃着，像碎了一地的金币。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初夏特有的温润气息，夹杂着远处喷泉池水汽的清凉。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仿佛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萧文和赵岚回到了公寓楼下。车门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打破了这片宁静的一角。赵岚伸手想扶他一把，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臂，就被萧文轻轻推开。
“还好，不疼了……”萧文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但见他动作略显僵硬地下了车，双腿微微发沉，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站定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缓缓起伏，像是在调整某种内在的节奏。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额角细密的汗珠上，闪出一点晶莹。
“谢天谢地……”萧文喃喃自语，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刚才那一幕仍历历在目：双截棍没玩好，偏偏砸中了不该碰的地方。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提前告别传宗接代的功能。
赵岚站在一旁，嘴唇紧抿，肩膀微微颤抖，眼底笑意如春潮暗涌。她死死忍着，可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最后干脆转过身去，假装整理包带，实则早已憋得脸色微红。
萧文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瞪过去一眼，佯装恼怒：“还笑……要不是为了让你安心吃几个饺子，我至于亲自动手吗？”
“哎，萧文——”赵岚猛地转身，眼睛亮得像星子落地，“当时你说的可是，‘赵岚，这回轮到我表演真正的技术了！’”她一字一句模仿着他那副自信满满又略带浮夸的语气，尾音拖得老长，说完自己先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弯腰捂住肚子，笑得整个人直打晃。
萧文顿时臊了个大红脸，耳根都烧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地发誓：从今往后，绝不碰双截棍；更不会再理赵岚！但他发的誓向来就没算过。
整个午后，阳光一点点西移，客厅的光影由明亮转为柔和的橙黄。萧文独自坐在书房里，窗帘半掩，只留一道缝隙透进光线，落在书桌一角。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衬得屋内愈发安静。
萧文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眼神凝滞在虚空某处。他并非在生赵岚的气，而是在反复咀嚼那个未完成的字——“丶”与“一”，上下结构，中间略有断离，极似“六”字的起笔。
陆青林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这两个笔画，绝非偶然。他既然认出了凶手，关键时刻却意识模糊奄奄一息，可他想写的到底是不是这个“六”字呢？还是故意留下谜题？又或者……这个“六”根本不是数字，而是某种代号、外号、昵称？
会不会是凶手的小名？比如“六子”、“六哥”？亦或是某个只有圈内人才懂的隐语？
萧文翻来覆去地想，脑海里不断浮现各种可能性，像一张越织越密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的网。太阳渐渐沉入高楼之后，暮色悄然爬上窗棂，他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思绪如同陷入泥沼，越是挣扎，越是沉重。
与此同时，赵岚在客厅过得轻松自在得多。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抠脚一边追剧，电视里正上演一场狗血三角恋，她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冷笑两声：“这男的脑子进水了吧？明明人家女二才是真爱。”
直到天边泛起紫灰色的晚霞，赵岚才慢悠悠起身，扎起马尾，系上围裙开始做饭。厨房很快升腾起烟火气，锅铲碰撞声清脆悦耳，两菜一汤——番茄炒蛋金黄诱人，青椒肉丝香气扑鼻，冬瓜排骨汤冒着热气，乳白浓郁。
“萧文……吃饭了！”赵岚喊了一声，声音穿过书房的门，却没有回应。
“萧文，听见没有，吃饭了！”赵岚提高音量，语气带上几分不满，以为他又在耍脾气。
其实，萧文根本没听见。他正陷在一个思维旋涡中，仿佛置身于迷雾森林，四周皆是模糊的身影和破碎的声音。直到门外骤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尖锐而突兀，像一把刀划破寂静，才将他猛然惊醒。
赵岚急忙跑去开门。不多时，她回来了，身后跟着唐岳。
唐岳一脸疲惫，警服皱巴巴的，半年没洗了似的，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他一进门就重重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瘫，活像条搁浅的鱼。
“萧文，吃饭了！还有，老唐来找你……”赵岚朝书房方向大呼小叫，语气里已快失去耐心。
“吵什么吵？听见了……”萧文终于走出书房，脚步拖沓，走路姿势仍有些别扭——恢复尚需一点时间。
唐岳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老萧……你腿咋了？不舒服啊？”他皱眉打量，以前的萧文走路带风，步伐稳健有力，哪像现在这般拘谨迟缓？
萧文面红耳赤，眼角余光瞥见赵岚正躲在沙发后偷笑，恨不得冲上去掐她脖子。但他强忍怒意，淡淡道：“没事，老毛病犯了。”
“老毛病……痔疮吗？”唐岳咧嘴一笑，想象力瞬间起飞，专挑最羞耻的方向发挥。
“滚，说个我有的行不行？”萧文没好气地回怼，心里却暗自庆幸：这事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明天热搜标题就得是《知名侦探因耍双截棍误伤要害险些断子绝孙》。
唐岳又发现萧文脸上有轻微的皮外伤，想也不想的起身伸手去碰他脸上的淤青，却被萧文一把拍开：“哎呀……你滚一边子去！疼，不知道吗？”
这时，赵岚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肩膀一耸一耸，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唐岳先是茫然，继而摆手：“你俩到底怎么了？一个心浮气躁，一个嘎嘎笑个没完，我可没心情陪你俩疯！”
萧文冷冷丢下一句：“不送。”
“我还饿着呢，专门来蹭饭的！”唐岳毫不客气，抄起碗筷就开始盛饭，“吃完再走。”
“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跑我这儿蹭饭，脸皮真够厚的。”萧文嘴上抱怨，心里却松了口气——至少有人能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赵岚也收了笑，起身抿了抿鬓角碎发，脸颊还泛着笑意的红晕。“好了，吃饭吧，不饿啊！”
“就你吃的饺子多，怎么还饿得这么快？”萧文反唇相讥。
“废话……”赵岚白他一眼，回怼起来，“我打架比你多怎么不说？赶紧吃饭！”说着，顺手给他盛了碗米饭。
萧文摇头叹气，感觉自己不像她的老板，倒像是被管教的儿子。
唐岳早已狼吞虎咽，筷子舞得飞快，嘴里塞满饭菜还不忘点评：“老萧，你俩慢慢吵，等吵够了，菜就只剩盘底了！”
萧文敲了敲汤碗提醒：“悠着点，当心咬舌头！”顿了顿又问，“你真是特地来蹭饭的？”
“唉……”唐岳神情忽然黯淡下来，仍在大口狂吃，“我精神快崩溃了。按你说的，我把陆青林的社会关系挨个问了一遍，五十多人啊，问得口干舌燥，结果屁都没捞着。”
“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萧文皱眉。
“真没有。”唐岳苦笑，“首先，陆青林人品没问题，做生意讲诚信，朋友都说他人厚道、有格局；其次，生活作风端正，丧偶多年才再婚，娶的是王梓琪，一见钟情，半个月闪婚；第三，婚后第一件事就是……”
“就是什么？”萧文目光灼灼。
“就是把腰闪了！”唐岳无奈摊手，“太拼了，简直是拿命在拼。不用细说也知道，陆青林大概是洞房花烛夜把腰闪了！”
“滚！这些确实没用！”萧文失望至极，放下筷子，手指轻敲桌面，陷入沉思。
“也不是全无收获。”唐岳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睛，“他们都是正经商人，名字也都规规矩矩，哪像什么李二张三、王七王八那种江湖绰号。”
“你刚才说什么？”萧文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神经！
“我说他们都正正经经——你耳朵塞驴毛了？”
“不是这句，上一句！”
“你以为这些人都是流氓混混啊？”
“也不是这句，再上一句！”
“他说，你以为这些人都是社会上那些流氓混混啊，叫什么李二张三，王七王八的，人家都是正经做生意的，连名字都正正经经！”赵岚插话，几乎是原封不动复述。
“就是这句！”萧文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六……老唐，明天你再查一件事——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谁的外号、小名或代号里带‘六’的，最好是跟姓连着，比如李六、王六、陈六，哪怕是六哥、六弟、六爷、六姑奶奶都可以！”
唐岳吐出一口烟圈，满脸不屑：“抽什么风呢？我都说了，那群人都正经人，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外号！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唐岳转脸又问赵岚，“赵岚，你俩今天是不是去陆青林那栋别墅了？在案发现场有发现什么？”
“哪有什么发现，硬说有，你们以前也发现过，不算什么重要线索吧！”赵岚回答的很简单直接。
“哪个啊？”唐岳皱着眉头，一时间没想起来陆青林死前留下的那半个字。
“是个字，不，是半个字，你难道没看卷宗？”赵岚质问唐岳。
“呃，看完也忘，就……没看！”唐岳忙给自己找借口。
萧文用手指蘸了滴汤汁，在桌上写下“丶”和“一”，上下结构，形似“六”的开头两笔。
“哦！我想起来了！”唐岳一拍脑袋，“陆青林死前写的半个字！”
萧文又添了一撇一捺，完整写出一个“六”。
“六！”赵岚和唐岳齐声低呼，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想写的，很可能就是‘六’。”萧文语气坚定，“或许是凶手的名字、外号，甚至是某种身份标记。我们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
“老萧……就冲你添上去这两笔，我信你个鬼……”唐岳前半句挺正经，后半句能气死人。
“滚滚滚，不信我，以后别来烦我！”萧文恨不得一脚踹飞唐岳。
赵岚在一旁被逗的咯咯直笑，唐岳解释说：“赵岚，你给评评理，像他这样随便添两笔，和警察抓犯人时，看哪个家伙一脸奸相，长得像坏人就抓，有什么区别？”这话虽损，却不无道理。赵岚一时语塞，目光复杂地看向萧文。
萧文沉默片刻，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六”字上，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这条路可能错，也可能通向深渊。但正如他所信——不到最后，谁又能断言对错？
“老唐，”萧文抬起头，目光炯炯，“你就再筛一遍，别嫌麻烦。”
唐岳盯着他看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成，最后一次。要是还没结果，我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放心，”萧文嘴角微扬，“我会让你吃得撑死，绝不用兜着走。”
唐岳一脸庄重的提了提裤腰带，豪气干云地拍拍屁股：“行，六是吧？看我的！”说毕，撇嘴大嘴，昂首阔步的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夜色彻底笼罩城市。万家灯火次第亮起，而在这间复式公寓里，一场无声的追猎，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