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华佗的手术刀，不仅划开了病人的腹腔，更在无数人的心里划开了一道缝。
透过这道缝，他们看到了“不可能”里藏着的可能，看到了旧世界之外的新世界。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医院的青砖地上，簌簌作响。
曹铄望着远处的城墙，心里清楚，这场关于思想的变革，才刚刚开始。
但只要有人敢第一个拿起刀，敢第一个说“能行”，这天下，总会一点点变新的。
对于曹铄来说，他最不担心的就是百姓骂声，他真正担心的是百姓依然像朝廷一样，把自己当成朝廷附庸，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像肠痈手术，明明手术成功了，依然迎来无数人的骂声，因为他们思想里依然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骂声不可怕，大家会从中找到答案。
想要改变大家思想，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首先就是要鼓励那些敢于做他人不敢做的人…
建安八年腊月二十七，下邳的雪下得绵密，辩论馆外却挤满了人。
七百张门票早被抢空，连屋檐下都站着踮脚张望的百姓——今天的主题太扎心了：里长该由百姓选吗？
里长选举最近在下邳争论不断，曹铄建议在选举前，让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曹铄裹着厚袄，戴了顶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帽子，混在人群里。
旁边卖热汤的老汉正跟人唠：“听说了吗？要是真能自己选里长，我第一个投给张老栓！他去年帮咱村修水渠，没多收一文钱。”
馆内早已坐满，陈珪走上台，朗声道：“今日辩题——里长民选，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正方为乡绅代表与老吏，反方为书院学子与农户代表。”
正方首辩，是曾在汝南做过县尉的赵吏，他往台上一站，先叹了口气：
“诸位，里长管着户籍、赋税、治安，哪样不是要命的事？百姓大多目不识丁，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让他们选官？选出来的怕不是村口最能吆喝的，就是谁家儿子多的！”
他拍着桌子：“当年我在汝南，有个村让百姓自己推里长，结果两姓争得动了刀子，最后还是官府派兵才压下去。
祖制里长由乡啬夫任命，是千年规矩！规矩一破，天下还不乱了套？”
台下的老吏们纷纷点头，有人喊道：“赵县尉说得对！百姓懂什么？瞎选只会添乱！”
反方首辩，是下邳书院的李生，他年纪轻轻，声音却清亮：
“赵县尉这话，是把百姓当傻子！”
这话一出，馆内顿时安静。李生接着道：“张家庄的王里长，每年收税多刮一成，百姓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是乡啬夫的表亲！要是让百姓选，这样的人能选上吗？”
他指向台下一个老农：“刘老爹，你们村的里长，是你愿意选的吗？”
老农红着脸站起来：“俺们里长是乡啬夫派的，去年俺家稻子被淹，他连看都没来看一眼……”
李生转向众人：“百姓或许不认字，可谁好谁坏，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像选邻居，你会选偷你鸡的，还是帮你挑水的？”
学子们爆发出掌声，有人喊：“让百姓自己选，选不好他们自己认，总比被硬塞个贪官强！”
正方第二位辩手，是下邳的大乡绅钱老爷，他捻着胡须道：
“李公子太理想化了！里长要懂律法、会算税，还得能跟官府打交道。百姓选个只会种地的老实人，到了县里连话都说不明白，耽误了缴税、误了徭役，谁来担责？”
他冷笑一声：“去年徐州遭灾，官府发的赈灾粮，若不是里长是乡绅出身，懂得上下打点，粮食能顺利到百姓手里？换成个百姓选的‘老实人’，怕是粮早被关卡扣了！”
反方第二位辩手，是个穿粗布的农户，姓周，去年刚通过扫盲班认了些字。
他攥着拳头，声音有些抖，却字字有力：“钱老爷您住着大瓦房，哪知道俺们的苦！赈灾粮到了村里，里长先扣一半，说‘打点官府’，剩下的掺着沙子分给百姓——这就是您说的‘会打交道’？”
他从怀里掏出块竹简，上面是自己画的记号：“俺们村算过，要是选张老栓当里长，他肯把账本挂在村口槐树上，谁多缴了一文钱都看得明白，哪用得着‘打点’？”
台下的农户们纷纷附和，有人喊：“就是！俺们不要会耍滑的，只要肯实心办事的！”
正方赵吏再次起身，语气加重：
“你们只知其一！里长是乡啬夫任命的，才能上下一心！若里长只听百姓的，不听乡啬夫的，赋税收不齐、徭役征不上来，朝廷怎么办？郡县怎么办？这天下，总不能靠百姓瞎嚷嚷治理吧！”
反方李生立刻回击，目光锐利：
“错了！百姓才是天下的根本！赋税是百姓缴的，徭役是百姓出的，他们难道会跟自己过不去？去年下邳试行了‘百姓查账’，让农户代表跟着里长去缴粮，结果比往年少缴了一成——因为没人敢克扣了！”
他看向众人：“所谓祖制，难道不是为了让百姓过得好？要是祖制成了贪官的保护伞，留着它何用？当年商汤灭夏、武王伐纣，不都是改了‘祖制’？”
馆内的争论越来越烈，乡绅老吏们骂“书生误国”，学子农户们喊“还权于民”。
曹铄站在角落，看着台上争得面红耳赤，看着台下有人拍桌子、有人抹眼泪，嘴角却悄悄扬起。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场辩论的输赢。
是想让赵吏们明白：百姓不是任人摆弄的棋子；
是想让钱老爷们知道：祖制护不住永远的特权；
更是想让刘老爹、周农户们相信：你们的声音，真的能改变什么。
离年关只剩两天，馆外的雪还在下，可辩论馆里的热气，却像一颗种子，要往冻土深处扎。
曹铄知道，当百姓开始琢磨“该选谁”，当里长开始害怕“选不上”，这场制度变革的根，就算是扎下了。
至于那些说“百姓不懂”“祖制不可改”的声音？就让他们在辩论里慢慢消去吧。
毕竟，这天下的规矩，本就该由天下人自己定。
当天下所有的人都敢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发声，这天下就有了希望…
今天的辩论让郭嘉大为惊讶，他没想到还可以在争吵之中开启民智？这里议论的事情在朝廷看来上不了台面，却是普通百姓最关心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