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剑柄滑落，在冰面上凝成一小片暗红。
云沧溟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他抬手抹去袖口渗出的血痕，脚步踏在最后一块浮冰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寒气自脚底窜起，沿着经脉向上蔓延，却被眉心一道微热的印记缓缓压下。
圣皇印突然一烫，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点燃。他闷哼一声，左眼不受控制地抽搐，四重瞳孔在瞬间绽开，视野骤然扭曲——原本漆黑的海渊通道尽头，竟浮现出一片连绵山脉的轮廓。山影模糊，却透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与胸口那枚混沌图腾隐隐呼应。
他闭了闭眼，强行稳住识海。刚才那一瞬，他看见了血雾。漫天弥漫的猩红，笼罩在十万大山之上，雾中符纹流转，似阵非阵，似咒非咒。更深处，有心跳般的律动，缓慢而沉重，仿佛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南疆。
这个名字无声浮现，不带任何情绪，却像铁钉般嵌入脑海。他知道，那是守界人最后指向的地方，也是他必须走的一条路。
走出海渊时，天已微亮。海风裹着咸腥扑面而来，崖边枯草随风摇曳。他撕下破损的杂役服下摆，缠住右臂伤口，又将断剑收进背囊。此行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青阳剑宗的通缉令早已传遍九州要道，画像贴在每一座城门之上。
他在山脚小镇停了一夜。铁匠铺里炉火未熄，他翻出几块废铁，在砧台上敲打起来。锤声规律，节奏分明，每一下都带着多年炼器养成的习惯。三更时分，一块刻有“流工籍”字样的铜牌成型，表面锈迹斑斑，却是最不起眼的身份凭证。
第二天清晨，他换上粗布短打，背着工具箱混入一支前往南疆采药的商队。领头的老药农眯着眼打量他半天，只问了一句：“会修药锄？”
“会。”他答得简短。
商队里还有几名散修同行，彼此不多话。一路穿林渡河，越往南走，空气越闷湿，草木也愈发古怪。藤蔓粗如手臂，缠绕在古树之间，叶面泛着油光，偶尔还能看到半埋在土里的兽骨，上面布满细密齿痕。
第三日傍晚，他们在黑水河边扎营。河水浑浊，泛着诡异的绿光，岸边插着几根断裂的木桩，挂着褪色的符布。一名年轻修士刚想取水，被老药农一把拦住：“这水喝不得，夜里会有蛊虫浮上来。”
云沧溟坐在火堆旁，默默擦拭着随身携带的玄铁骨伞。伞身冰冷，握在手中却有种奇异的安定感。这是她留下的东西，虽不知为何一直带在身边，但每当魔气躁动或识海不稳时，它总会微微发凉，像是在提醒什么。
半夜，他忽然睁眼。
远处林间有动静，不是野兽，也不是风。几十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穿着麻布长袍，脸上画着朱砂纹路，手持骨杖与陶罐。为首之人披着黑羽斗篷，额头戴着蛇形银饰，双目幽深如井。
巫族。
他们没说话，只是同时举起陶罐，掀开盖子。一股浓绿色的雾气升腾而起，迅速扩散，所过之处，篝火瞬间转为幽蓝。商队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一个接一个倒下，呼吸微弱，面色发青。
云沧溟没有中毒。
早在雾气升起的刹那，他的四重瞳孔已自动开启。视线穿透蛊云，清晰捕捉到三处能量汇聚点——左侧巨石后藏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金翅蚊，正不断释放毒音；右侧老树根部埋着一颗跳动的蛙眼；正前方那名巫祝腰间挂的骷髅铃，则是主控之物。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滚开，避开第一波爆蛊的冲击范围。紧接着，右手探向背后，抽出玄铁骨伞。
伞尖触地，旋即横扫而出。
一股极寒之力自伞面爆发，玄冰顺着地面疾速蔓延，将大片蛊雾冻结成霜。绿雾遇冷凝结，噼啪作响，露出下方无数扭曲的小虫尸体。伞面在剧烈震荡中泛起一层淡银光泽，隐约浮现出一弯新月形状的印记，转瞬即逝。
全场死寂。
那名巫祝猛地后退两步，死死盯着伞面，声音陡然拔高：“寒月之体……你与洛家有何关系？！”
云沧溟不答，反手将伞尖一段碎铁削下，借力弹射而出。破空声极轻，却精准钉入对方右肩，将其整个人钉在身后古树上。巫祝闷哼一声，脸色骤变，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炼器学徒竟能伤他。
但他来不及追击。
地面猛然震动，数条紫黑色藤蔓破土而出，瞬间缠住他的双脚。他低头一看，那些藤蔓表面布满细小倒刺，正试图往皮肉里钻。他用力挣了挣，却发现越是挣扎，束缚越紧。
头顶阴风突起。
一座由白骨堆砌的祭坛虚影缓缓浮现，悬浮于半空。骨架残缺不全，却排列成诡异阵型，中央凹陷处燃起幽绿色火焰。一股无形吸力自阵心传来，拉扯着他的身体向内拖去。
九死迷魂阵。
他认得这个名字。曾在杂役院翻过的残卷里提过，苗疆三大禁阵之一，专困外族入侵者。一旦落入阵心，七日之内神魂将被逐步剥离，沦为傀儡。
他咬牙，左手猛拍腰囊，准备取出最后几张符纸。可就在指尖触及布袋的瞬间，眉心一阵灼热。
圣皇印再次发烫。
那股热意顺着眼眶扩散，左眼四重瞳孔竟开始自主旋转，仿佛在解析阵法结构。他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不是单纯的困阵，而是连接着某种古老契约的召唤仪式。
而他手中的玄铁骨伞，正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藤蔓猛然收紧，整个人被狠狠拽离地面。半空中，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名被钉在树上的巫祝。对方正死死盯着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一道血珠从他袖口滑落，滴在伞柄上，缓缓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