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袁娟的老毛病了。
喝多酒，回家就凭着本能往卧室挪。
可是她忘了，今天客厅地板上还多了一个人。
没走几步，袁娟的脚下就绊到了李青生，顿时失去平衡，摔在了他的身上。
“啊……”
李青生疼得闷哼了一声。
袁娟连忙爬起来，打开了灯，问道：“你怎么样？”
李青生正在那儿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结果……就悲催了！
“我……我没事。”
“真没事？”袁娟挑眉，故意往前凑了凑：“我给你看看？”
“啊？不用不用。”
李青生吓得脸色都变了，使劲儿摆手。
咯咯！
袁娟忍不住笑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还怕表姐占你便宜？”
“没有，我就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你是觉得不好意思重要，还是传宗接代重要？”
“这个……”
李青生见袁娟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狡黠地瞟着自己，顿时就明白了，她是在耍弄自己玩儿呢。
哼！
李青生有些气恼地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喝这么多酒干嘛？”
“咋的，你心疼我呀？”
“我当然心疼你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去哪儿住啊？”
“没大没小！我可是你表姐，你还管起我来了？”
袁娟瞪了李青生一眼，用膝盖撞了下他的肩膀，哼道：“滚开点儿，我去洗澡了，你可不许偷看。”
不看？
为什么不看？
等到磨砂门关上了，李青生翻身趴在了凉席上。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在火车上熬了两天两夜，眼皮越来越沉，就这么趴着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点口水。
袁娟从卫生间中出来，瞅着他的憨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她没叫醒他，甚至连头发都没吹，就回卧室睡觉去了。
天刚蒙蒙亮，李青生就很自然地醒了，这是在村里养成的习惯，太阳一冒头就得起来喂猪。
袁娟还在睡觉，竟然还打着呼噜。
李青生也就没有打扰她，把昨天剩下的红烧肉和米饭给吃了，就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他得去找工作，今天必须找到！
清晨的街道挤满了人，早餐店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味。
穿厂服的打工仔、打工妹买了早点，大多都是边走边吃。
李青生在早点摊前站了会儿，看清楚价目表，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大肉包两块，油条五毛，普通拌粉两块。
一根油条一碗豆浆就要一块，一个月就是三十块，够他在村里买二十斤大米了。
李青生默默算了算，自己还剩五十八块，还真得省着点儿，直接往劳务中介走。
中介门口支着块木板，红纸上用黑笔写满了招工信息：服装厂招缝纫工，电子厂招插件工，五金厂招打磨工……技工的工资高，可他啥也不会，普工底薪都是三百左右，想多挣钱就得靠加班。
不过，这也要一个月之后才能拿到钱，而李青生口袋里的钱根本就不够支撑到一个月。
他，总不能跟袁娟借钱吧？
李青生正盯着红纸发呆，旁边有人喊道：“服装厂招搬运工，八小时，日结三十！”
日结？
30块？
周围立马围过来十几个和他一样的年轻人，都想抢这活儿。
李青生挤破脑袋，交了五块钱中介费，跟着上了一辆面包车。
车子开了五六分钟，停在一家服装厂后门。
门口停着辆大货车，车厢里堆着一捆捆布料，看着就沉，每一捆至少几十斤，要从后门搬到仓库，隔着足足两百米。
有人掂了掂布料，骂骂咧咧走了。
可是三十块日结太诱人了，李青生和几个人留了下来，扛起布料就往仓库走。
一捆，两捆，三捆……
布料上的绒毛蹭得脖子发痒，肩膀更是勒得生疼，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浸湿了洗得发白的t恤，仿佛骨头都要裂开了。
中午厂里管了顿盒饭，白菜帮子加几片肥肉，其他人吃得怨声载道，李青生却吃得津津有味，连菜汤都拌着米饭吃光了。
好不容易熬到黄昏，当最后一捆布被搬进仓库时，李青生几乎虚脱地瘫坐在地上。他和其他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工人相互搀扶着来到厂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那就问传达室。
“钱呢？”
“钱给中介了，你们要钱就跟中介去要。”
李青生和几个人没有办法，又回到了中介。
那中介老板梳着汉奸式的中分发型，一尘不染的，身材干巴瘦，正叼着烟打扑克。
“老板，我们把服装厂的活儿都干完了，你把钱给我们结了吧！”一人小心问道。
“你们给服装厂干活，跟我要什么钱？”
“可是厂里说……”
“厂里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脑子让门给挤了？”
老板把扑克往桌上一摔，骂道：“老子是中介，赚的是中介费，工资关我屁事！”
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人家串通好的。
李青生可怜兮兮地道：“老板，我身上一分钱没有了，就等着这三十块吃饭，你把钱给我吧。”
“滚！”
老板猛地站起来：“你想在老子这儿闹事？”
旁边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了上来，瞪着眼珠子：“还不滚？信不信打断你们的狗腿？”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几个人见人家不好惹，纷纷都走了。
李青生不甘心，声音中都带了几分哀求：“老板……”
“咋的，你听不懂人话啊？还不滚！”
“把钱给我。”
干活拿钱，天经地义。
李青生把手伸到了老板的面前，就这样盯着中介老板。
老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不像人的眼神，倒像是山里饿极了的野狗。他在这儿干中介也有段日子了，什么样的愣头青没见过？可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眼神这么直的。
老板觉得丢了面子，骂道：“老子就明告诉你了，钱在我这儿，可我就是不给你，你又能咋的？”
李青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字一句道：“你给不给？”
“不给！有脾气你使出来啊！”
那老板推了李青生一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小瘪三，也不道儿上打听打听，老子王胜利是谁！”
李青生没躲，却攥紧了拳头。
在村里打猎时，爷爷教过他，对付猎物就得下死手，逮着了就往死里揍。
人，也是一样！
没等王胜利反应过来，李青生的拳头已经打了过来。
王胜利只觉眼前一黑，踉跄着摔倒在地。
李青生揪住他的衣领，眼睛红得吓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给钱！”
可惜……
中介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有两个男人冲了上来，对着李青生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青生根本就没有机会还手，只能是双手抱头，咬着牙不吭声。
终于……
王胜利挥了挥手，停下来了，点了根烟叼在嘴上，喘着粗气。
谁想到，李青生挣扎着爬起来，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王胜利，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三十块。”
“有也不给你。”王胜利竟然有些心慌，骂道：“你滚不滚？再不滚老子弄死你！”
“行。”
李青生抹了把脸上的血，转身就走了。
呸！
什么东西！
王胜利甩了甩微有些凌乱的发型，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可是没过几分钟，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李青生竟然回来了，手里拎着半截破旧的椅子腿，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王胜利。